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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熟悉的邪神(2 / 2)


镇长竟然直接将此处院落埋下了阵法。

聂东流不是没有想过这种情况,但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阵法是件很复杂、消耗巨大,也很危险的工程。将阵法埋在自己的住处下,无异于把炸弹放在枕头下,随时都有可能被失控的阵法炸成碎片,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干这种事。

而阵法的知识本身门槛很高,即使聂东流是玄晖宗出身,他对阵法的了解也仅限于基础知识,让他自己布置阵法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镇长绝无合理渠道获得这些知识。

所以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就意味着镇长一定信奉了邪神。只有邪神托梦传达神秘知识,才能让一个普通人获得此类知识,也只有信奉了邪神,才会疯得这样毫无理智。

聂东流真的打死也想不到镇长居然是邪神信徒。

一来,阵法的布置不仅需要神秘知识,还需要各种特殊材料,而这些特殊材料是天周王朝严格管制的,镇长想收,无论通过哪种渠道都会被宁夜阁盯住;二来,金玉镇可就在京城旁边,天周王朝势力最强盛、正神东君直接垂视的地方,这里怎么可能出现邪神踪迹?

之前封析云和他坦白的时候,聂东流没有扭头就走,就是因为他预设金玉镇的危险不可能涉及邪神。

不是他不谨慎,不是他没经验,也不是他轻信封析云,就只是……金玉镇怎么可能有邪神踪迹?天周王朝是要完蛋了吗?

聂东流可以发誓,他要是早知道,他绝对、绝对不会跟着封析云来送死!

阵法亮起,冥冥传来呼唤,遥远悠长,从四面八方来,一声接着一声。

“回家……回家……”

聂东流想动手,但动作却好似卡住了一样,一点、一点,一如镇长方才那样,缓慢到极致,仿佛有什么东西限制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这不是人力,不是任何人的法术能够办到的事,这座阵法必然借助了邪神的力量。

虚空似乎开了一扇门,幽森的气息层层叠叠向他卷来,正如他此前见过的所有邪祟一般,有着最让人厌恶的感觉,而这种作呕感从他第一天踏上术士之路起就已伴随,他甚至觉得格外熟悉……

聂东流忽然一僵。

是了,熟悉。这股让人作呕的邪祟气息,他早有接触,或者说,刻入骨髓。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位邪神。向前追溯,这股气息在过往的二十一年里共出现了三次。

第一次,十三年前,祂带走了他的父母、亲眷,也带走了属于“聂东流”这个凡人的全部人生。从此,世上凡人聂东流,只剩下玄晖宗的天才弟子。

第二次,三年前,祂带走了被他视为挚友、同伴的人,给他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迫使他不得不收敛声息,以免被人发现身上属于邪神的痕迹。祂最终带走了属于玄晖宗天才弟子的人生,让他成为了一个不起眼的赏金猎人。

这是第三次,祂这次的出现,又要带走什么?他的命吗?

垂在袖中那只手无意识地缓缓收紧,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甲痕,聂东流眼底泛起淡淡的猩红,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封析云半遮半掩的叙述后,竟然藏着一位邪神,更没有想到,这个邪神竟然会是他憎恨、寻找了十三年的那个。

十三年,怒火和仇恨就像裹在灰堆下的残火,将他这捧早该同其他逝者一道随风散去的余烬反复炙烤,没有一刻停歇,又在此刻重燃。

冷笑在他唇角一分分绽开,也许他还要感谢封析云,无论如何,没有她的引领,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找到祂。

过往的十三年里,除了共仇恨、同命运的挚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成为术士的原因,没有必要,也不会有人理解。

他能怎么说?他成为术士是为了找到害得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邪神报仇?

他们只会以为他疯了。术士这条路走到尽头,也终究只是个人。人也许可以欺瞒神一时,但永远不可能战胜神。如果八岁时他对着玄晖宗救下他的修士说出“我想复仇”这样的话,也许后者甚至都不会带他回玄晖宗。

但他们永远不会明白,凡人的仇恨固然微不足道,却也旷日持久,如果不能焚烧对方,就会焚尽自己。聂东流走上这条路,就是为了一个“不可能”。

而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金玉镇藏着邪神这件事,封析云到底知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但故意隐瞒,又或者她根本就是邪神的信徒……

聂东流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封析云就站在他侧后方,与他贴得很近,聂东流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凑近的,他微微一惊。

而这张在幽光里显得愈发冶艳的美人面,此时竟一如镇长的脸色般惨白,幽幽艳艳、袅袅娜娜,既美得让人惊心,又幽森得近乎慑人。

有那么一瞬间,聂东流极度怀疑这一切都是阴谋。也许封析云本就是此地邪神信徒的一员,带他来金玉镇,就是想将他献祭。这就能解释阵法不露痕迹的布置、她的重重隐瞒。

他眸色微冷。

仇恨归仇恨,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和邪神之间的差距。十三年前、三年前,他从邪神的面前两度死里逃生,对于祂来说,一个蝼蚁能蹦跶这么久,是对祂的挑衅,所以祂留下了烙印,这次相遇,祂必然会上心打死这只挑衅的蝼蚁。即使邪神只是一缕气息降临,对他来说也是十死无生的危局。但反过来说,这也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一个探寻祂的踪迹和特征,找到更多线索的机会。

聂东流望着封析云,由于阵法的限制,面部肌肉也僵住了,他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而这浅淡到几近于无的笑容里,却莫名无尽疯狂。

“给你。”封析云忽然开口,幽冷地像深秋的夜风。

聂东流一怔。

在阵法的限制下,她缓缓抬手,动作一卡一卡。

聂东流眼瞳微缩。

封析云递给他的,不是别的,竟然是那个她始终不愿离身的、满载着法器和道具的箱子。

他没有伸手。

也许这箱子里暗藏玄机,也许本就是和邪神有关的道具。他当然要寻找有关这位邪神的一切线索和信息,但不是以祭品的形式。

但封析云态度强硬地塞进了他的怀里。

“希望你能活下去。”她的神情无比冰冷,聂东流很确定她眼里闪烁的除了冷淡,还有难以抑制的怒气和怨气。

他一怔,也许是对她身份的揣测太过笃定,以至于发现有出入时,他罕见地露出溢于言表的错愕。

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道具给他,又为什么对他说这样的话?莫非他猜错了,其实她不是邪神信徒?

但,如果她真的和他一样惊愕于事情的发展,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她理应紧握一切保命的道具,而不是反过来给别人。

“再见。”封析云幽幽地说道。

“什么?你——”聂东流罕见地语无伦次,他有太多想问,有太多的不满和忧虑,但积在一起,开口仿佛堵住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而封析云没有给他思索的机会。

就在他强自镇定又迷惑的目光里,幽光里美得不像真人的少女,自足底升起一道火光,慢慢向上蔓延,转眼被火蛇吞噬,化为了一抹残灰。

幽风吹过,飞灰散尽。

“当啷——”

聂东流难以置信的目光缓缓下移。

眼前空无人影,只剩下从封析云身上掉下来的养魂玉,在幽夜里发出莹莹的暖光。

一片死寂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遥远呼唤: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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