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很难把封析云的话当真,向来只有赏金猎人来救雇主,哪有雇主反过来赴汤蹈火救猎人的?她把这样的话说出来,到底是想让他相信,还是让他不信?
情理上讲,他其实不必刨根究底,只需意识到他和这位大小姐之?间的关系,已从她孤身入阵起,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可以用对待同伴的态度来对待她。
他本无需深究,也不该深究,这世?上有太多事情突如?其来,他只需要接受,并永远向前,不让一切转变干扰他的前行。但无端的,这次他没法不深究。
如?果就这么?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默认两人已暂时成为了真正的同伴,他总觉得心里憋得慌——无论是金玉镇还是脂粉铺,封析云先?后算计他,把他坑得不轻,虽然事后并无损失,但让他就这么?算了?,他就是有点意难平。
他本不这样,纠缠着无关紧要的过去和细节,不愿意向前走,这不是聂东流的性格。磨磨唧唧、不干不脆,无法斩断,又萦绕在心。
聂东流有点烦躁地想,自从遇上她,他好像越来越没出息了。
怪气人,也怪憋屈的。
“京城地处内陆,不临海域,我们要先?乘船,沿河而下,一路入海,如?果顺利的话,最多一旬就能入海了?。”封析云对着海图指指点点,“算下来,半个月就能到极乐岛了?。”
她收好海图,神采奕奕,似乎随时做好了打到邪神老巢的准备,意气风发,“京城外就有个码头,离这里不远,咱们现在出发,傍晚就到了。”
聂东流愣愣地望着风风火火的大小姐。
“走呀?”大小姐斜了?他一眼,眼波如?含月光,清亮又耀眼,容光焕发,美得生动又鲜活,“救人如救火,你倒是快点呀。”
——怎么搞得好像陈素雪是她要救的人、他消极怠工一样?
聂东流一时失语,想说什么?,说不出,什么?也不说,憋屈。但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任心里仿佛有只爪子挠了?千百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自暴自弃地自我安慰。
想想,其实大家互利互惠,也没什么?必要深仇大恨,现在大小姐不是已经和他坦诚布公、成为同伴了吗?人家都九死一生来救你了?,再纠缠往事,实?在不大气。过往就……算了?。
对,算了?。
人生一场大梦,有那么多意难平,件件纠缠、事事不放,圣人也没有那样的好精力。他的目标只有向邪神复仇这一件事,没有功夫去计较那么多,他理应放下,理应向前。这不是被大小姐迷惑了?,也不是他心智不坚定,就是最合理的做法。
他确信。
“你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应该熟悉码头的环境吧?”封析云不知道他的心绪,已全心展望未来,边走边盘算,随口问他。
聂东流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应了?一声。
已经做出决定,就没必要再反反复复地回想,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试图把这杂乱的心绪抛在脑后,一低头,却不经意望见衣襟下的纽扣上,缠着两根细软的青丝。
这不是他的头发。
先?于意识,他的手已伸出,轻轻拈起那两根发丝,拢在掌心。
这是封析云的头发。
他意识到,这是刚才她落在他怀里留下的,大约是一不小心绞了?进去,离开时便扯断了。
鸡毛蒜皮都算不上的小事,他想,丢掉就行了?。
但掌心微微一颤,欲动未动,他脑海中又鬼使神差地、本不应当地浮现了她那张妩媚又娇艳的脸,那双天然带媚、如?含星光的眼睛,还有她身上淡淡的、却又霸道得攫取他全部感知的满怀幽香。
掌心一翻,五指轻轻一勾,将下落的发丝重新勾拢,聂东流很严肃地想,封析云气息太重,很容易被邪神追捕到,头发最好还是不要乱丢,要是成为被针对的道具就麻烦了。
大小姐没有经验,他作为职业素养一流的高价值金牌赏金猎人,理应面面俱到地照顾好雇主的人生安全,不让雇主的钱白花。
他成功说服了?自己,表情严肃、十分正经地用法术将这两根青丝收成一个灵气包裹的小球,往身上较为隐蔽的口袋里一塞,无比自然地跟上了?封析云的脚步。
晨光熹微里,他还隐约听见大小姐细细柔柔,却又十分轻快的声音,“我现在实力也还可以,不需要你事事护着了?,等合适的时机,给你看看我的本事。”
声声清脆,仿佛莺啼,每一声都让他情不自禁地微笑,但他没有展现出来,只是淡淡,“我等着。”
“那你就等着吧。”封析云轻轻哼了一声。
糟糕,聂东流想,无端端,他竟然又想微笑。
但他没等到封析云大展身手,她先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里:
头发会成为对付主人的媒介,每一根都必须小心处理。
现实:
对着满地头发,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