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父王和母妃知晓我病重,咳,他们,咳,愿意来看看我吗?”说到这儿,他轻轻一笑,像是无奈,又像是感慨。
嘉玉微顿,他口中的父王母妃不可能是陛下和皇后,只能指的是平王平王妃。
太子自年幼时,就是很惹人疼爱的性格,有些孩童为父母不喜,因此喜欢闯祸发脾气,借此宣泄自己的不满,引起父母的注意。
太子却是极少数的另一类,懂事体贴,凡是他们的要求尽可能做的最好,曾经平王妃说他字迹虚浮,他便手腕缠着青砖练习臂力,描红的字帖增加一倍,做到最好后再小心翼翼地将字帖拿到平王妃面前,期待她能夸奖他一句。
可惜等来的是平王妃冷淡的离开。
自太子年岁渐长,在平王妃平王两人碰壁太多,就不在往他们跟前凑。嘉玉也以为他不再惦记他们,没料到太子今日会提起他们。也是,哪一个孩子不渴望父母的疼爱。
太子不是不在乎,是因为再努力也得不到,所以不再说了。
“嘉玉,如果有以后,咳,咳,我一定会当个好父亲,疼爱我的每一个孩子。”他望着她道。
嘉玉顺着他的话;“殿下定会是个好父亲的。”
太子点点头:“我想躺着。”
听后嘉玉弯腰给他捏了捏被被角:“那殿下躺着,我去鼓凳坐着。”她也宁可太子休息,免得想起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你可以,咳咳,坐在床边吗?”
嘉玉拿走他背后的迎枕,闻言垂眸,太子眨也不眨地抬眸望她,一瞬间,忽然将嘉玉的记忆拉回多年以前,那个时候太子不过六七岁,平日里最喜欢粘人,每当午休,就拽着她的衣袖道:“嘉玉可以和我一起睡吗?”
他小时候发育的晚,又黑又瘦,明明比她先出生三个月,看着却像是比她小两三岁,她素来当惯被人要求听话听吩咐的小妹妹,遇见贴心懂事的卿安,好为人姐的心愿得到极大的满足,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小手一挥;“当然可以。”
然后两人脱鞋上床,头挨头闭上眼睛。
那时卿安的眼神和如今太子的眼神重合,嘉玉在他榻前坐好:“我守着殿下。”
“嗯。”太子闭上眼睛,喃喃说了一句话。
她呼了口气,太子没发出声音来,可这句话她从前经常听太子说。
嘉玉是对我最好的人,我也要对嘉玉最好。
傻瓜,她那个时候不过是享受当姐姐的乐趣,所以收了小跟班,最开始根本没对他多上心,而且她有母亲兄长,表姨表兄,哪个人的位置不排在他的前面。
而他,只有她,沈嘉玉。
嘉玉往下坐了些,刚动却发现她的衣摆像是被什么挂住,她垂头看,攥紧衣摆的是一双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她不再动了,坐回床榻,静静地守着他。
清风吹过,错金螭兽香炉中白烟袅娜而上,香味淡雅,沁人心脾,嘉玉闻着,轻轻打了个呵欠。
嘉玉历来心软善良,怎么可能猜到有人以身为勾,设下重重陷阱,等着她跳进来然后自己躺平,到了最后甚至还自己挖出土,亲手埋好。
所有的情绪与行为,都让人算无遗漏。
他听那个着她的呼吸,确定她的呼吸越来越平稳,太子睁开眼,她一半的身体靠在拔步床的横栏上,头往下一点然后再往下一点。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走动的脚步声,太子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冷声斥道:“出去!”
孙公公浑身一僵,哆嗦着腿儿急急跑了出去。
太子舒了口气,他松开攥紧她衣摆的手,掀开锦被,起身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他却没有睡了,坐在床榻边上,拿指腹碰碰她的鼻尖额头,玩了数次不亦乐乎。
“嘉玉,这次我又骗了你,让你担心了。”他低声说道,“可是我很开心呢,因为你这几日想的全都是我,没有你的娘亲兄长表姨。”
他垂下头,在她的额间轻轻吻上去:“不过很快,他们都不会有了。”
说着间,太子仿佛想起什么极其开心的事情,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
“我知道我是疯子我是变态,不过你还是会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清淡的嗓音像是一阵缥缈的风,刚落在空气中,就随风消散开。只有他低着头,犹如一尊精心雕刻的石雕,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上,眼珠子都不动地看着人,贪婪又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