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地朝那手的主人看去,就见一位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微微弯腰间,身手敏捷地捞起自己的面纱就抬头朝自己看来。
他看向自己的时?候,许是目光初时?所及自己完好的一半脸,所以眼中有着惊艳,而之后半秒又瞥见自己被烧伤的半张略有些狰狞的脸,所以眼中的惊艳逝去。
只是,那逝去了惊艳的眼神里,没有往常外人看到自己毁容之脸后的惊吓、厌恶、嫌弃、嘲讽等?情绪,而是一种卞彤只在?父母眼中见过的怜爱。
但是细细品来,和?父母看自己的怜爱又有些不同,只是她一时?间想不出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眼神,但是,她没有从这眼神中感受到不舒服。
而只是觉得?被眼前之人黑曜石一样泛着光泽的眼神一注视,自己的脸颊在?这寒冬腊月都忍不住要?微微发烫。
然后,从小就接受自己容貌的卞彤,人生第一次为自己的脸颊觉得?有些遗憾。
不像往常一样对丑容被窥视的满不在?意,卞彤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被烧伤的半边脸颊,然后低垂了眉眼,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
“多有冒犯。”
低醇的男音在?头顶响起,卞彤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那双玉白温润的手,就捏起了他手上的面纱,动作轻柔地为她把面纱挽到耳后。
这动作实际在?一般陌生人做来,算得?上有些冒犯,但是卞彤却从他的动作里,感受不到亵渎,而给人一种春风般暖人的善意。
“多谢公子。”
卞彤在?面纱重新回来后,似乎心里多了点面对男子的勇气,抬起眼帘,朝他再?次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的公子朝她露出了一个足以潋滟十里春光的笑容。
若干年后,她还记得?,男人那一双精致的桃花眼,看向自己时?的专注就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都只容得?下自己。
此时?,卞彤向陆屿道?了谢,就转过身朝着自己家的米铺而去。
只是走了几步后,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似乎是心有灵犀般,那和?她一样回身走往街道?另一边的男子也在?同时?转过身来,似乎是看到她正?巧回头,眼中带着点惊诧,但随即而来的,是嘴角勾起的惹人心跳的笑容。
卞彤不敢再?看,慌忙收回了眼神。
但是身后的小棉花,却看得?出小姐的脚步有些慌乱。
***
“小姐,刚才那位公子怎么看起来对你有意思啊?”
离米铺还有一段距离,忍了一会儿没忍住的小棉花开口了,鼓鼓脸蛋上一双眼睛眯成了条,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别胡说。”
刚把那心间不一样的感觉压下去,卞彤就听见身边的小棉花软糯糯的嗓音响起,惊得?她眼神一凌,语气都带上了责备。
“可是……”人家真?的觉得?那公子对小姐不一般嘛,那公子看小姐的眼神,都带着光好吗?
卞彤看小棉花嘟着嘴,泛着委屈的样子,觉得?刚才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于是,缓和?了口气,停下,对小棉花郑重地说道?:
“你瞧那公子,一身布料不是凡品,气质又斐然,人还貌若潘安,这样一个玉一般的男子,想要?找什么样的女子不行,他会看上我这样的丑女吗?”
卞彤的语气里含着自己没有察觉的忧伤,
“所以这种话,下次不要?再?说了。”
说完,她再?一次迈开脚步,拐过街角,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施粥棚子,心里的情绪被抛出脑后。
只是跟在?她身后的小棉花,嘴里不敢再?说什么惹小姐生气,可她心里却是对小姐的话,不赞同的。
她家小姐一点儿也不丑,只是运气不好被烧伤了而已,可小姐内心善良,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她说,如果?小姐也参加一年一度的桃花节,那京都第一才女的称呼,肯定轮不到户部侍郎的千金。
再?说了,没准那公子的审美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呢?
或者他被小姐周身那股子使人心情舒畅的气质吸引了也不一定啊……
小棉花心里嘀咕着,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会看错。
***
另一边,陆屿偶遇了卞彤后,这一趟也就达到了目的。拐了个弯,他又回头朝镇国公府走去。
身后的小福贵跟着,一脸疑惑。
“公子,您是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干嘛走了这么久,没干什么事,没会什么人,也不买东西就要?回家了呢,难道?只是来街上走走?
“不,我要?回家温书去了。”
陆屿的口气随意,仿佛那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一般自然。可这话到小福贵耳里,却是比天上掉馅饼还要?反常。
温书?
他没听错吧,明明整个京城都传言自家主子不爱读书,他昨天上工前还听管家交代,让自己没事不要?在?主子面前提“书”这个字眼,怕他心烦。
可刚刚他听到了什么,主子自己说要?去温书。
哎,府中的人对主子到底误会有多深啊……还是,他与他们?跟的不是同一个主子?
陆屿回头,见小福贵震惊得?呆住了脚步,温和?一笑,
“昨儿个黄粱一梦,才惊觉自己荒废了多少年少好时?光,祖父不能护佑我一生,该努力的时?候,还得?努力……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说完,他朗笑一声,带着年轻人的意气风发,朝镇国公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