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王府不大,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捞到一处容身的府邸就不错了,实不能指望它多宽绰阔气。
前头激扬喜气的唢呐声清晰地传到后院,楚元见看清对面一干人的情形,幽深的黑眸渐渐眯紧,好看的嘴角弯成一个讥诮的弧度。
昔日汉景帝刘启的妹妹馆陶公主刘嫖,想将女儿阿娇许给栗姬的儿子栗太子刘荣,栗姬嫌弃馆陶公主的为人不同意。
刘嫖转问是年只有四岁的武帝刘彻,刘彻稚声稚气地回姑母:“若得阿娇做妇,当作金屋贮之。”
刘嫖遂将女儿阿娇,许给彼时还只是胶东王的侄儿刘彻,助刘彻登上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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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见冷眼觑着亦步亦趋跟在竟宁郡主身后奉承的几位皇弟,微哂。
这几位皇弟倒都不笨,知道从竟宁郡主这里下手。
竟宁郡主是和惠长公主唯一的嫡亲女儿,显德帝与和惠长公主感情亲厚,他们这些皇子不拘谁娶了竟宁郡主,有和惠长公主的助力,帝位触手可及。
既已生在帝王家,谁没有点九五之想?
竟宁郡主的诱惑太大,不止其他皇子,楚元见何尝没有过娶了这位表妹,少奋斗二十年的想法?
奈何人家看不上他,便是他想娶,也没他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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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立春早,天气暖和,桃花开得也早。不过二月末,满庭的桃花已开了。
夭夭桃花,灼灼其华。
楚元见一袭裁剪得体的准新郎吉服,静静地立在一棵桃花树下,俊美的脸上神情莫辨,背在身后的一只手,轻轻地转了转另一只手上的白玉扳指。
他善骑射,右手大拇指上常年戴着玉扳指。
自然垂落的一支桃花斜在他额首不足三寸的地方,人面桃花相映红,刚过弱冠的年轻男子容色出众,俊雅绝伦,比那枝头的桃花还要艳丽几分。
世人皆知承王楚元见貌美好颜色,更有“天赋十分颜色与燕,承王独得八分”之说。
正是这份得天独厚的貌美,让楚元见在显德帝二三十个子女中脱颖而出,让世人知道当今圣上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可世人眼中的楚元见,除了貌美,好像也没其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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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乾跟了楚元见二十多年,楚元见的心思他不说都知道,也了解个七八分。从楚元见出生,便注定他这一辈子,和那个位置有扯不清的关系。
楚元见出生时难产,他的生母李才人生了他三天三夜,肚子里的孩子迟迟没有落地的迹象。
李才人迷糊中,看见一条仙气升腾,粗壮威猛的金龙蟠在梁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下方。
李才人的孩子生了三天三夜,那条金龙便也在梁上蟠了三天三夜。
三日后,李才人觉得她不行了,快要死了,那条金龙终于慢悠悠地从梁上下来入了她的腹,楚元见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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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见自幼便与别的孩子不同。
李才人的出身不好,背后没有靠山,在宫里的日子就不好过。
那时的楚元见甫学会说话,便懂得安慰他的母亲,他说,“母亲不要伤心,等将来儿子做了皇帝,一定好好侍奉母亲,不让别人欺负母亲。”
小小年纪就想着将来做皇帝,如何不让人称奇?
李才人又惊又喜又怕,不过到底没熬到儿子龙袍加身的一天。楚元见十多岁时,李才人就因病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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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见非嫡非长,又不讨显德帝欢心,注定他这条面南称朕之路不好走。
他也做过娶了长公主府的竟宁郡主,少奋斗二十年的美梦。然梦终归是梦,现实里的和惠长公主嫌弃他嫌弃得很。
加上他比竟宁郡主大许多,二人的年纪也不合适。
楚元见娶竟宁郡主是不可能的,竟宁郡主嫁给谁,楚元见也管不着。可只要姓楚,是他的兄弟,不管谁娶了竟宁郡主,都是他的敌人。
他们终将为了那个位置,争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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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楚元见望着竟宁郡主的方向长久不语,刘乾忍不住又问他:“咱们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和惠长公主看不上楚元见刘乾是知道的,可楚元见明知长公主不喜欢他,却从没放弃过拉拢和惠长公主。
竟宁郡主是和惠长公主唯一的嫡亲女儿,在她母亲面前,一句话比别人十句话顶用。
楚元见想拉拢和惠长公主,免不了要奉承竟宁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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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没一点风,青翠的山石、溪流,像技艺高超的画师画上去的,逼真写实,感觉不到一丝生气。难以纾解的闷热仿佛蕴藏着让时间停摆的能量,一如黎明前的黑暗,让人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
乌云越聚越多,天气越发不好了。
因有园里的假山遮挡,缓缓而来的竟宁郡主一行人,没有留意到桃花树下的主仆两个。
楚元见最后往竟宁郡主的方向瞥了眼,没有回刘乾,抬手拨开前面的桃花枝,拿脚往偏厅的方向去了。
奉承她的人太多,不差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