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冰冷苍白,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白玉,衬得珍珠大小的小药丸红艳,刺目,仿佛人心头上的血,散发着浓郁的馨香。
静谧的书房,楚元见厌厌地靠坐在书案后的座椅里,俊脸雪白,面无表情地望着手里的小药丸。
小苍山上腐烂少女的尸体、国师府里少女永远阖上的眼睛、刺鼻的尸臭、浓烈的血腥......
一幕幕的场景在他眼前浮现。
楚元见的手掌不自觉地收起,握紧手里的小药丸,有股毁了它的冲动。
惨然的画面逐渐被少女鲜活的面庞取代,深刻、清晰,像长在他的心上,和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他想起她的单薄、她的病弱,叹息一声,松开手掌,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阖上装药的小木匣交给一旁等候的刘乾。
“拿给她吧。”
她不能死,他也不会让她死。
她不是不想让他当皇帝么?他要让她长长久久地活着,看着他穿上龙袍,在那个位置坐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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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乾早料到是这个结果,英雄难过美人关,谁都不例外。
接过小木匣,“还有一事要回报给主子。”
魏云落的匕首虽没刺中要害,却刺得极深,在前胸的位置,楚元见自己就可以上药。
他脱了外袍,解开包扎的白布。
“讲。”
“王妃听说竟宁郡主被关进天牢,叫了几个牢头过去说话。”
楚元见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刘乾。
刘乾知道他已经猜到了。
顾雪寒不是第一次对魏云落下手,之前魏云落被卖进秋海堂就是她的手笔。
楚元见抓到卖了魏云落的人,什么都知道了,知道顾雪寒对魏云落不怀好意,她叫牢头过去肯定没有好事。
果不其然,“王妃对几个牢头许以重利,让他们在牢里制造意外,把竟宁郡主解决了。”
“解决了”几个字,刘乾说得既缓慢又委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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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见现在大权在握,京城诸人都知道如无意外,他登上皇位是迟早的事。
顾雪寒也知道,她亦清楚楚元见对魏云落还没忘情,等他当上皇帝,还有什么顾虑?
魏云落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必是要纳进后宫的。
魏云落比顾雪寒年轻,比顾雪寒漂亮,又深得楚元见的心。
她若进了宫,顾雪寒觉得就没自己的立身之地了。楚元见喜欢魏云落,必是要夜夜歇在她那里的。
魏云落年轻,生孩人容易,再生下皇子,她儿子的地位都受影响,极可能做不成太子。
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顾雪寒都觉得魏云落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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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真敢。”楚元见的眼神阴沉得可怕,声音冰冷。
刘乾也没想到顾雪寒看着通情达理,贤惠大方,竟这么狠。
好在楚元见早有交代,魏云落在牢里有任何闪失,看守的牢头一个都别想活,他们都不敢乱来。
“交代下去,让人盯着王妃,她再有什么行动,立即向我汇报。”楚元见道。
刘乾应了是,拿着小木匣才要走,听见楚元见在后面迟疑地问:“她怎么样?”
她指的是魏云落,刘乾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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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见把魏云落关进天牢后就没再过问她的情况。
小姑娘心太狠,几次和楚元见拔刀相向,搁在谁身上都不可能轻易地算了。
楚元见是真的恨了她,把她关在天牢不闻不问,大有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
刘乾心里对魏云落也不满极了,他不想帮魏云落说话,可顾虑到自己主子的心情,做奴才的都盼着自己的主子好,没有希望主子不高兴的。
刘乾清清嗓子咳了咳,“郡主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错了,奴才看她每天都在天牢里反省。”
反省?她只会反省没有杀了他,可不会后悔杀他。
楚元见想起那日魏云落颤抖的嘴唇,如雾的眼睛,一阵心烦。
“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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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落日日待在天牢里,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不知道显德帝驾崩,也不知道楚元见登上皇位。
新帝登基后大赦天下,牢里的囚犯有死罪赦免为活罪的,有直接从牢里出去的。
这些都和魏云落无关,她在新帝眼中罪大恶极,享受不到新帝的赦免。
牢里的时间枯燥乏味,不分时辰,只分黑夜和白昼。
没有人和魏云落说话,她自己一个人关在一间牢房。
长公主的药辗转送到魏云落手里,这是管维新制给她的最后一匣药,吃完就没有了。
以后不会再有人给她送药,她只能待在牢里慢慢等死。
魏云落不怕死,从小她就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没有未来,随时都可能死去。
她想在死前见一见她母亲。
她母亲常常觉得对不起她,觉得没有生给她一副好身体,让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她总是在别的方面尽可能的满足她,让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魏云落长到十八岁,她母亲没有打骂过她一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她把她养得很好,让她这短暂的一生活得没有任何遗憾。
这个世界魏云落最放不下的就是她母亲,她想在死前见一见她母亲。
她没有见到她母亲,她见到了楚元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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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见穿着天子常服出现在天牢,望向魏云落的眼神高深莫测而透着寒意。
魏云落的身体僵硬,表情更僵硬,呆呆地坐在草席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塑。
他终于还是当上了皇帝。
他是最不受宠的三皇子,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竟宁郡主。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他摇身一变成了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她却身陷囹圄,沦为最卑贱的阶下囚。
这种转变让人难受。
魏云落的脑袋无力地垂下来,麻木地对本该在龙椅上高坐的楚元见说:“恭喜三殿下,如愿以偿。”
多年隐忍终于换来今天的黄袍加身,他不用再委屈自己和任何人虚与委蛇,恢复骨子里的天性凉薄,讥诮地对魏云落道:“没有魏表妹的万里江山,算什么如愿以偿。”
天牢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毫不掩饰对魏云落的企图。
魏云落怔了下,放在膝上的手掌悄悄地握起来。
“你太贪心了。”
他以为做了皇帝,就可以对她予取予夺么?
那他就打错算盘了,她不会让他得逞的,她是将死之人,不怕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