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挠了挠脑门儿:“既然大格格说话敞亮,那我也不藏着掖着,刚才我言语过了,你原谅则个。其实……娶谁都是娶,我也不是不愿意,可我家中有一美妾,打小儿跟着我长成的,若是你嫁过来,不能打她骂她给她立规矩,她哪儿都好,就是胆子小。”
静嘉听鄂鲁极为坦然说完这番话,一时竟也被噎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这么敞亮的地方说这话,没一会儿功夫太后和端贵太妃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嫌自己的美妾命太长?
“那你不如就守着美妾过日子。”不等静嘉想出怎么回答,身后突然传出个冷清的声音,“或是扶妾为妻,岂不更好?”
静嘉心下一惊,赶紧扭身蹲下请安,瞬间慈宁宫这偏侧的天井里跪了一片。
除了在旁侧候着的孙起行和躬着身子的常久忠,谁都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静嘉迅速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应是没什么僭越的……吧?
不等她寻思明白,皇帝缓步来到马佳鄂鲁面前,声音更凉了几分:“哦,朕记起来了,大清律例不许扶妾为妻。”
鄂鲁身子抖了抖,赶紧泥首道:“回皇主子话,奴才绝无此想法。”
“那你可知道,宠妾灭妻也是重罪?”皇帝声音冷淡的叫人心惊,“若你不清楚刑罚为何,不如回去请教请教你阿玛,他应该心里清明些。”
说完皇帝脚步不停,朝着正殿方向去了,从头到尾都没看静嘉一眼。
静嘉屏气凝神等皇帝的身影消失,这才抚着杜若的手起身,瞧见鄂鲁吓得满头大汗,礼貌性的垂下眸子:“时辰不早了,小大人可要出宫?”
鄂鲁涨红着脸起身,心口还有些狂跳。
可毕竟是个少年人,虽然他对皇上怕得如同老鼠见了猫,在能说亲的姑娘面前,他还是想多少保住几分脸面。
所以他梗着脖子,尽量稳住哆嗦的嗓音:“我没想过宠妾灭妻,你嫁给我,别欺负我的妾室,我自然也不会让她欺负你,你放心,马佳府规矩严着呢。”
静嘉心里腹诽,马佳府的规矩再严,马佳夫人不还是不得宠?不也惯出你这么个四六不知的顽主儿?
她抬起头看着鄂鲁尽量妥帖道:“多谢小大人抬爱,可我长得不好看,偏偏脾性也不好,虽然为人小心谨慎是有几分,正因此我这心眼儿也不大,若是嫁了人看夫君宠爱妾室,我怕是控制不住自己。为避免闹得府中不宁,我也不能害了小大人,只能说……对不住,你我没这个缘分。”
鄂鲁愣住:“可三姐姐说,不是你想嫁给我吗?”
静嘉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冷讽,柔弱好欺负的德妃,这是打量着她更好欺负吗?
她收起笑正了脸色:“德主儿定是心疼我,怕我自卑才跟您说了些不该说的,或者是您没听明白。我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婚事自有父母和老祖宗做主,哪由得我不知天高地厚想嫁给谁,这话还请小大人不要再说了,否则对我对德主儿都不好。”
鄂鲁见她板着脸,莫名缩了缩脖子直着眼不知该说什么。
不知怎的,静嘉突然厉害起来,他竟觉得静嘉其实也挺好看,那双眸子清凌凌的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头,肉嘟嘟的唇儿哪怕抿起来,微微上翘的弧度也叫人……
“小大人,到时辰该出宫了,可不敢坏了规矩。”常久忠突然凑过来轻声提醒。
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不一定会接见,接见了那就是恩典,大都是清晨摸黑进来等。
若是太后叫留,那就是有脸面陪着用膳,寿膳房的奴才就该请问忌口了。
可若是太后没留你还戳这,问吧,太后心里不快,不问又失了慈宁宫的体面,所以但凡进来请安不叫留,那都是在午膳前一个时辰就要离宫的。
显然鄂鲁也知道规矩,吭哧半天没想好怎么说,只能眼巴巴三步一回头,跟着常久忠身后笑眯眯的董兴福出去了。
常久忠见他们走远,才笑着躬身:“刚才老祖宗问起您呢,大格格请吧。”
静嘉一想到皇上还在里头,面色不变心下却微沉:“皇主子不是还在里头?我也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要不迟会子进去,省得丢了老祖宗脸面。”
“大格格很不必这般自谦,您是老祖宗的客人,哪儿来的丢脸面一说呢。”常久忠脸上笑容不变,顿了顿轻声道,“是老祖宗请您这会儿进去的。”
静嘉唇角的笑顿了顿,垂着头往殿内走时,面上一片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