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时候,晴了许久的天儿又下起雨来。
雨不大,细细蒙蒙沾湿了灰瓦,笼罩着层峦叠嶂的山水,似是湿透了流年,肆意绽放着园林独有的风情。
太后不爱管事儿,一直以来宫务都是容妃和德妃协同处理,园子里的住处是德妃安排的。
除了太后和皇上,太妃们住万方安和,容妃自是住在离太后最近的茹古涵今,德妃住在九洲清晏东面的镂月开云,慎嫔住了风景不错的天然图画,其他人除了仪贵人让德妃特意安排在天然图画旁边的五福堂,也不过都是按着品阶分了去处。
好在园子大,各处有各处的好风光,哪怕有什么不满,也叫这朦胧烟雨浇灭了火气。
都忙着归整物什,不管主子还是奴才们,赶了那么久的路,好歹能歇下心肠感受下细雨悠然,除了偶尔几声不知名的鸟儿脆鸣,到处都还算安静。
可这份宁静也就维持到了晚膳时分,都没过一场雨的时光,敬事房的驼妃太监晚膳后去天然图画,将慎嫔接进了九洲清晏。
若说头一天这份恩宠还只是叫人心里不舒坦,接连三天皇上都翻了慎嫔的牌子,那可真是捅了马蜂窝。
慎嫔对着皇上撒娇说天然图画离九洲清晏太远,几句话功夫就叫皇上替她换到了坦坦荡荡去。
不只是如此,流水的赏赐进了坦坦荡荡,虽说后头皇上没再翻慎嫔的牌子,却是没几日就将慎嫔的庶兄纳喇淮骏给提成了御前行走。
容妃再憋不住心里的酸意,匆匆带着宫女,满脑门儿细汗进了长春仙馆。
进门时,太后正靠在正殿明黄的软榻上看佛经,听见动静也没抬头。
自打上次容妃被太后骂过后,就连千秋宴上她都躲着太后,这会子见太后不理她,有些讪讪的,站了好一会子才慢慢红了眼眶。
“姑爸爸……”容妃跪在脚踏上,拉着太后绣凤纹和锦绣祥云的石青色袖口讨饶。
太后不抬头,淡淡问:“这是怎么了?”
容妃嘟着娇嫩唇瓣,一副好生委屈模样:“慎嫔在万岁爷跟前儿叫屈,换到了坦坦荡荡,明面上是打德妃的脸,可谁不知德妃她是个软性子,不管做什么都跟我有商有量,改明儿奴才们就该笑话我了,您若是不管,蕙岚没脸见人了。”
太后心里叹气,哪怕德妃是个好欺负的,人家也做得无可指摘,叫人欺负了都不光下自己脸面。
太后自个儿是这宫里算计赢了的那个,可惜疼到骨子里这个偏是半点心计都无。
先吩咐莲心去请静嘉过来,太后喝了口茶才问:“你跟哀家说说,这几天你看出什么来了?”
“万岁爷只知道心疼慎嫔,她仗着自己受宠换了住处不说,还提携家里兄弟,这是做给人看呢!好叫人知道虽她是个嫔,也不比妃位差,早晚要跳到我和德妃头上去。”容妃幽幽怨怨更委屈了,说着话儿的功夫眼泪都掉下来。
要知道贤容德淑四妃,可还有个贤妃在前头空着呢。
这美人垂泪的模样叫太后又是心疼又满心肠火气,连声蠢货都懒得骂。
静嘉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容妃低着头小心陪坐,太后脸色恹恹靠在软枕上,捏佛珠子在手里静心。
她余光扫了眼,立刻垂眸蹲身当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抿着唇露出个笑模样,声音脆生生的,比外头刚进上来的蓝靛颏[1]还好听:“奴才请老祖宗大安,老祖宗万福金安!奴才瞧您这肤色可是比前几日还要透亮,都说园子里的山水养人,奴才沾了老祖宗天恩,这两日起床就摸着脸偷笑,奴才这身糙皮子可是享大福咯。”
太后叫静嘉故意淘气的动静逗笑,叫她起身坐下,脸色和缓不少:“确实瞧着好看些了,也不知要便宜了哪家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