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今儿个里头又没有动静,估计待会儿淑常在又要去西围房了。”林守成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孙起行单独的值房,恭敬替他泡脚,低声道,“您是没瞧见,罗总管那脸色哟,就跟他?不……咳咳那啥一样。”
孙起行侧着半拉屁股拿手撑在炕沿儿上,龇牙咧嘴带吸气地将脚泡在热水里,舒坦的尾巴根儿都……嘶更疼了。
他?那日大逆不道打了个喷嚏,有可能将唾沫星子沾染到了万岁爷身上,自个儿利落去挨了十?个板子,不过小半个月功夫,还隐隐刺痛呢。
“淑常在伺候,十?回有八回不都这样吗?”孙起行哼唧出声,“叫罗总管去愁吧,我可是不管了。”要不然腚总也没个好的时候。
林守成偷偷瞧了眼外头,声音更压低几分:“我瞧着每回锦嫔娘娘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模样,您说万岁爷不会真将……”
孙起行一巴掌盖在林守成脑袋上:“不要命了?万岁爷的心思你也敢猜。”
林守成手上沾着洗脚水也不好去揉脑袋,只能跟着呲了呲牙:“这哪儿是我猜呀,刚才罗总管叫住我,明里暗里的打听,问锦嫔娘娘是不是失宠了。”
孙起行似笑非笑:“你怎么说的?”
“灵巧在旁边儿偷偷听着呢,我还能说什么。”林守成撇了撇嘴,“就说君心难测,万岁爷怎么说咱们怎么伺候呗,奴才一个没了根儿的哪儿懂爷们心思呀。”
说到这儿,林守成嘿呀一声:“万岁爷打算留灵巧多久啊?没得叫这吃里扒外的天天杵在眼巴前儿,怪叫人腻烦的。”
“万岁爷自有安排,你就多注意着些就成了。”孙起行斜靠在炕边儿思忖,“这几?日各宫该放炭了吧?咱这边银丝炭也用不完,你鸟悄给?魏嬷嬷送些过去,叫她提醒着些,天儿冷了。”
林守成嘿嘿笑:“徒弟明白,热汤热汁儿的也该多往乾清宫送两回,嘿嘿……”
虽然林守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能爬到乾清宫二把?手,自然也是个聪明的,听师父说这几?句就能明白,肯定是锦嫔做了什么惹万岁爷生气,如今也过了月余,偏偏锦嫔不知道自个儿铺个台阶下来。
要叫林守成说,这锦嫔还是被万岁爷宠坏了,难不成还等着万岁爷亲自给她台阶不成?
不过也该是时候了,老祖宗和容贵妃明里暗里提了好几回,眼看着三阿哥都过了满月,偏偏万岁爷黑不提白不提叫谁抱养三阿哥的话儿,锦嫔日子估摸着也不好过。
只要魏嬷嬷稍微提醒一二,锦嫔肯定会猫儿似的扑上来,也好叫罗总管别上火。
林守成很有把?握地叫小苏拉抬着两筐上好的银丝炭去了储秀宫,回来就跟孙起行禀报:“师父,办妥了,您等着瞧好儿吧。”
孙起行这才松口气,万岁爷这几?日脸色可是不大好,前几?日御膳房进上去的鸡汤,竟然叫万岁爷问了一嘴。
得?知是御膳房进上来的,万岁爷碰都没碰一下,身为乾清宫总管他?还能不知道什么意思?
叫他说,这锦嫔的胆儿真不是一般的大,怪道能叫万岁爷放心窝子里惦记着呢。
可他没想到的是,静嘉的胆儿比他?想的还要肥。
魏嬷嬷指挥着刘福将炭笼儿放在殿内,思忖着提了几?句往乾清宫送汤水的事儿。
静嘉似笑非笑扫了她一眼,慢悠悠抬起帕子杵在嘴上轻咳嗽了几?声:“这天儿一冷,我身子不舒服,正巧我小日子也快到了,已经禀了贵妃,叫敬事房停了牌子,这功夫送汤水过去,岂不是欺君?”
魏嬷嬷沉默一会儿,干巴巴笑着问:“这……三阿哥如今还在柔妃宫里,贵妃娘娘就没说什么?”
静嘉虚弱笑了笑:“姐姐是个清明的,该说的我自是说过了,她心里清楚,并不着急,左右也没别人适合。”
太后身子不适,天一冷愈发难受,好几日都起不来床,容贵妃根本没心思惦记别的。
哪怕太后惦记着三阿哥的事儿,静嘉只说这时候越是不着急,越不会叫人抓住把柄,左右这孩子不会留在柔妃宫里,只要贵妃掌控好六宫事务,这孩子必定是要进承乾宫的。
太后觉得?有道理,再说她也怕自己身子太虚弱,小孩子换了地方再有个万一,她没精力替贵妃搂着。
跟正和帝提过几?回,见他?不接茬干脆也不催促,慈宁宫、承乾宫、储秀宫反倒都没了声息,只将该做的事儿都做好,还好趁这功夫仔细将那些心思太大的揪出来,省得?以后叫人算计。
更别提静嘉如今的脉象,通过请平安脉的崔太医,也叫太后以为是自个儿的秘药叫她身子虚弱,更不会怎么着静嘉。
魏嬷嬷倒不是为了别的,也还是替静嘉考虑,想了想还是多劝几?句:“您别怪奴婢说话难听,在这宫里甭管是家世好的还是有银子的,想要过得?好,都躲不过讨好主子。万岁爷高高在上,不可能主动跟妃嫔示好,您看哪怕贵妃不也时不时给乾清宫送些东西过去吗?您若是跟万岁爷计较,只怕过分了,要是叫万岁爷厌弃,以后日子且要艰难呢。别的不说,就说德妃和柔妃,那两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静嘉闻言笑了出来,看着魏嬷嬷好一会儿才似是自言自语道:“谁说万岁爷不可能主动跟人示好呢……”
只要她的利用价值够高,那个擅长给人巴掌和甜枣的九五至尊,才不会将面子看得?太重要,如今明里暗里叫她服软,不过是打量着她没别的依靠而已。
她确实只能依附着皇权走在针尖儿上,争抢那一丁点儿的生机,可她从来都不觉得?人会始终如一,她小时候只能叫墨勒氏欺负,如今墨勒氏躲着她,不就是为了不给?她行礼吗?
即便只是棋子,她也要叫皇上明白,今非昔比的棋子,横不能一直用过去的手段对待,想要叫马儿跑,这夜草总要慢慢肥起来的。
魏嬷嬷听清楚自家小主的话以后,心里颇有些震惊,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她心底那不对劲儿的微妙越来越重。
“小主,奴婢斗胆说句实在话,即便是在普通人家,以夫为天也是正道。”魏嬷嬷小心翼翼道,“这世道上太强势的女子,没几个能得夫君欢喜的,奴婢不是说您不好,可到底在后宫里……总要不由人些。”
静嘉挑了挑眉:“可我觉得?万岁爷还挺喜欢我的啊,毕竟我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交代的事儿我也都办的特别漂亮,这以夫为天的后宫里并不缺,我只要对万岁爷一直有用就好了吧?”
魏嬷嬷眼前有些发黑,她终于知道是哪儿不对劲了,小主这根本就没把自个儿当万岁爷的女人看,她是把自个儿当万岁爷的奴……左膀右臂看。
这还真是叫魏嬷嬷诧异,虽说不将情爱放在心里的妃嫔不是没有,可是古往今来不把?皇帝当夫主的真是少见,即便先皇后那种疯癫又家世强大的,甚至是如今的太后,都从来没断了在皇帝面前美化自个儿,想要占据皇帝几?分怜惜的心思。
小主想的竟然是……只要一直对皇帝有用,魏嬷嬷都有些疑惑了,这位小主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的,那位安国公夫人难不成是将小主当男孩子磋磨的?
“好了,我瞧着这天儿有些阴,说不准要下雨,今儿个叫御膳房送个锅子来吧,放些辣子进去,我手脚总是凉的很。”静嘉不愿意跟魏嬷嬷多说,只如此吩咐道。
鄂鲁没叫她失望,这才一个多月,他?就瞒着马佳氏,从外头寻了医术高超的名医偷偷进京,将墨勒氏用的药都弄清楚,同样的方子削弱了分量,叫广储司以份例的名义借尚药局都送进来了。
即便她所有的行为都明摆着是要算计德妃的,鄂鲁也没多问一句,只叫人给?她带了句叫她保重身体,此药绝不可服用超过一年的话进丽景轩。
静嘉很满意,让杜若熬燕窝羹的时候将药汁悄悄放了进去,她这些时日确实不太舒服,原本她身子就寒气重,现在天儿一冷,她手脚跟冰块儿似的难受极了。
魏嬷嬷悄悄叹了口气,也不敢多说,叫刘福出去传膳。
于是孙起行眼巴巴等了好几天,都没等来丽景轩那头的汤水,待得?阴了好几日沁凉的冬雨落下来时,孙总管冷冷的巴掌也落到了林守成后脑勺上。
“你怎么办的差事?啊?话说明白了没有?”
林守成捂着脑袋委屈极了:“我办事儿您还不知道?再稳妥不过的,魏嬷嬷也明确说会劝着那位些,这还能办差了差事?只能是那位小主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