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景轩内暖意融融,静嘉被拉进?火热旋涡里,已经没功夫寻思白日里大?公?主说的话。
而南三所大?阿哥的住处,嘎鲁代窝在哥哥怀里哭个不停,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她?只?抱着大?阿哥的腰哭,怎么都?不肯回去。
“奴婢给大?阿哥请安。”门?外书文轻柔的声音响起,“主儿听说有小宫女吓着了大?公?主,特意叫奴婢过来看看。”
嘎鲁代哭声听了一瞬,眼神里闪现着小孩子独有的恨意,飞速从炕上冲下去,及拉着棉鞋就要出门?儿:“我就要打死她?……呜呜,打死她?!”
书文听着里头先是劝慰,随后?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低声劝慰,哭声也低了些,却多了点子气急败坏,她?心里警惕莫名少了些,可还是存着试探的心思。
大?阿哥毕竟是中宫嫡子,即便?身子不好,也是独一份儿的尊贵,不管德妃私下里如何,书文是不敢硬往里闯的,只?是站在门?口?不肯走。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小苏拉掀开帘子,脸色略有些发青的大?阿哥冷着脸出来:“叫姑姑久等了。”
“不敢当,奴婢该当的。”书文赶忙躬身,“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大?阿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好一会儿才?叹气:“皇额娘曾留给我一个荷包,嘎鲁代讨了许久,我借她?把玩两日,谁知……”
说道这儿大?阿哥眼眶子也有些发红,紧着咳嗽了几声才?虚弱道:“那小宫女直接给掉进?了火盆子里。”
门?里头哭声蓦地变成了嚎啕大?哭,孩童尖锐的哭声在这夜里听着颇有几分渗人。
书文虽然因为自家主子对?皇后?心里也有恨,却也能理解这对?兄妹难过的原因。书文自己的娘亲也没了,若是她?娘亲留下的遗物就被人掉进?了火盆子里……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只?怕她?也要恨死对?方。
她?心里无声叹口?气,可好不容易在大?公?主身边安排个贴身宫女,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可惜。
书文轻声道:“手脚这么没轻重?,很是该好好打一顿……”
‘嘭’一声,嘎鲁代直接将门?摔到墙上,红肿着眼站到门?口?,盯着书文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我已经命人将她?杖!毙!姑姑觉得不妥?”
书文叫她?盯得心下凛然,龙子凤女的威严即便?是小,也不是她?一个当奴才?的可以违逆的。
她?脑子紧着转了转温声道:“损毁皇后?遗物,她?该死!奴婢明儿个一早就去禀了内务府,叫再?给您送个宫女过来,还请大?公?主别?因为那等子不省心的奴才?伤了自个儿身子。”
嘎鲁代眼泪唰又?掉下来,也不吭声,扭头又?回了屋里。
大?阿哥这才?温和道:“那就有劳姑姑了,我会安慰嘎鲁代的,姑姑替我多谢姨母,又?要劳她?操心了。”
书文赶忙道:“奴婢定会跟主儿说的,主儿照顾大?阿哥和大?公?主也是应当的,您千万保重?身子。”
等书文走了以后?,大?阿哥才?叫他贴身的小苏拉看着门?口?,回去看嘎鲁代。
嘎鲁代抱着保晖哭到脑袋都?疼:“大?哥,她?想要我们死,她?为什么这么狠呀?”
保晖眼神淡然,并?没有像嘎鲁代这样伤心又?害怕:“是皇额娘做错了事,她?没把我们当亲人,以后?嘎鲁代对?上姨母,也要跟对?其他娘娘们一样谨慎,知道吗?”
嘎鲁代点头,眼神中有些迷茫:“大?哥,她?们都?想要害死你,锦娘娘为什么会告诉我呢?”
嘎鲁代即便?年幼,也不会认为静嘉只?是为了报复德妃。毕竟若是宫中没了嫡子,对?谁都?好,这件事嘎鲁代从懂事起就偷听很多奴才?嚼过舌头,她?不明白静嘉为何要帮她?。
大?阿哥倒是略有猜测,只?怕这位锦娘娘是站在皇阿玛那边儿的,可据他所知锦嫔该是太后?的人,后?宫形式就是这般诡谲,不管锦嫔是为什么,到底算是救他一命,他不打算给静嘉添不顺气。
嘎鲁代还小,这些就不必告诉她?了。
所以保晖只?摸着嘎鲁代的脑袋轻声道:“以后?待锦娘娘不要过于亲近,还是跟以前一样便?可,不然是要害了她?的。”
嘎鲁代似懂非懂点点头,还是后?怕居多,又?抱着哥哥哭了好一会儿,哭累了昏昏欲睡,大?阿哥才?叫奴才?背着她?回自己的院子。
等夜深人静的时候,隐卫从外头静悄悄进?来:“给大?阿哥请安,这是万岁爷叫奴才?给您送过来的药,用于温补身子解除毒性?的。”
保晖年纪也不大?,等得早就快睁不开眼了,只?勉强将药包藏在炕头的密格里,见隐卫离开,这才?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德妃听书文禀报后?,倒是也没怀疑,她?知道保晖那里该是有几样皇后?留下的遗物的。
嘎鲁代平时脾气一直不错,静嘉去御花园的事儿又?叫皇帝派人给擦干净了尾巴,她?并?不知道上午两个人见过面,想着嘎鲁代能发这么大?的脾气,想必事儿是真的。
她?眼神中带着几分厌恶:“不过是个荷包,嘎鲁代这性?子有些太过暴戾,该替她?挑几个教养嬷嬷了。”
书文知道主儿这不是冲着大?公?主,只?是听到皇后?的事儿,下意识厌烦,她?也不多劝,恭顺道:“是,明儿个奴婢就去尚仪局递牌子,叫她?们安排。自打大?公?主身边的奶嬷嬷被挪出去,也有两三年功夫了,翻过年到公?主就七岁,也是该学学规矩了。”
为了叫嘎鲁代身边都?是德妃的人,皇后?安排的奶嬷嬷自然留不得,德妃早就安排那奶嬷嬷生病被挪出宫去,出了宫自然就不会再?有命回来。
“都?打点好了,别?挑那记不清自个儿身份的过去。”德妃淡淡吩咐,“记得敲打一下嘎鲁代院子里的人。”
德妃是打算对?保晖动手,却不屑于叫人欺负这兄妹,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注意这些细节上的功夫,总会叫人抓住把柄,面子上的功夫德妃一向做的不错。
书文也清楚这个道理,点点头:“您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日静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许是因为外头积雪未化,掀开幔帐后?,寝殿内格外亮堂,照得人眼发晕。
顾忌着静嘉身子还未完全康复,昨儿个皇帝只?要了静嘉一次,可许久不曾伺候,对?上皇帝那总是过于孟浪的行为,还是叫静嘉有些吃不消。
用过早膳,她?就歪在软榻上懒洋洋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小主,苏叶有事儿要禀报。”魏嬷嬷见她?疲乏,声音轻柔道。
静嘉揉着腰强打精神坐起来:“叫她?进?来吧。”
苏叶进?门?便?跪下了:“奴婢请小主安,康老爷子托奴婢给小主带个回信儿。”
“说。”静嘉并?不意外道。
苏叶:“康老爷子说,安国公?夫人所作所为不代表墨家,墨家所作所为也不代表她?,您想做什么她?不管,您不动仪嫔就好。”
见静嘉面色看不出喜怒,苏叶抖着声儿继续道:“康老爷子还说这些时日雪景动人,慈宁宫的雪景儿自来都?是最好的,只?盼着明年下过雪后?,可以去咸若馆赏雪。”
静嘉眼神微缩,手中帕子紧了紧,不动声色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给安国公?府传话的事儿,晚些杜若会跟你说。”
苏叶叩头下去:“是,奴婢告退。”
等苏叶出了门?儿,静嘉特地起身将殿内后?窗打开,叫冷风吹进?来醒了醒神儿,察觉左右无人,又?叫杜若过来在门?口?守着,她?这才?凑到魏嬷嬷跟前低声问——
“太后?身子是不是不成了?”
魏嬷嬷乍一听这话脸儿也有些发白:“这奴婢也不清楚,左右奴婢借着替您供奉佛经去慈宁宫的时候,可是闻见药味儿一直没断。”
静嘉眯了眯眼,她?本?来是打算虚晃一招,先叫脏水泼到容贵妃身上,最好是叫太后?怒急伤身时,她?再?帮着容贵妃洗脱嫌疑,再?将事儿捅出来将德妃摁死。
如今看来……她?还可以对?自个儿再?狠一些,贵妃还是交出宫权比较好……康太妃递了□□,她?不往上爬倒是对?不起她?给的暗示。
慈宁宫一直庄严肃穆,哪儿来的雪景可瞧,可若是太后?薨逝,停灵之景儿跟雪景也无异了。
静嘉想了想,对?着魏嬷嬷吩咐:“叫人给鄂鲁传话,三阿哥那里的事儿不必再?管,不管尚药局做什么,都?不必插手。”
魏嬷嬷刚拧起眉,静嘉便?继续吩咐:“叫杜若去找蓉娟借花样子,将德妃把柔妃安排的药换了的事儿告诉她?。”
见魏嬷嬷还有迟疑,静嘉冷着眸子盯着她?:“嬷嬷最好记清楚你是谁的奴才?,若是你护着万岁爷,那就回尚仪局去,我这里不要吃里扒外的。能不能护住三阿哥,端看柔妃自个儿,我没那个义务帮她?护着孩子,更?没那个闲心替万岁爷护着满宫的子嗣。”
魏嬷嬷赶紧跪下:“奴婢不敢,奴婢即便?传信儿给乾清宫,也是知道您不拦着,奴婢很清楚自己是丽景轩的人。”
“嗯,去吧。”静嘉并?不多说,不冷不淡道。
真心站在她?这边的,她?会尽自己所能护着,若是谁打量着她?好说话有外心,静嘉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心狠。
魏嬷嬷叫静嘉垂着眸子冷淡的表情盯得心下凛然,出来门?儿才?发现后?脊梁都?是细汗,实在话儿说平日里小主并?不难伺候,这个时候才?能窥见小主最真实的一面——
能跟万岁爷自在相处,且得了万岁爷青眼的,怎么会是个没手段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