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因计划得逞哄然大笑,祝教师愚人节快乐,老师们也跟着笑,松散了几分高三的压力。
江露认真听课,快下课时收到陆谦的短信:“我语文书落抽屉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送过来?”
江露低头去探,陆谦的抽屉空空的,只有一个A4纸张的练习本,她刚想回:“并没有看到你的语文书”,练习本恰被风吹起,上面密密麻麻是他的字迹。
第一页写满了“我错了”几个字,第二页是“对不起”,第三页是“原谅我”……
江露每翻一页嘴角就上扬一分,再往后翻,是一个薄薄的信封。
她拆开:“对不起,亲爱的露露,宝贝。我没有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到你所承受的一切。昨天我很多次想进房间抱抱你,但是又怕你不想看见我,我一直在想我错在哪里……如果你愿意原谅我的话,可以对我笑一下吗?”
工整的几百字,能想象陆谦认真念起这些字的模样,哪还看得到游刃有余的影子,笨拙得可爱。
她偷偷回短信,只有三个字:“小学生。”
陆谦知道她这是消气了,面上阴沉转晴,他同桌好奇,“你遇到什么开心事?”
他答非所问,道:“二班的这个座位还不错。”
两班只调换了两节课便回归原位,课间江露收书,她偷白他一眼,忽地笑了一下。陆谦也笑,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晚上老地方散步?”
她说好。
待陆谦回了自己的班级,她才发现抽屉里被塞了一个小食袋,江露打开,是她爱吃的提拉米苏蛋糕和老酸奶。
这家店离A城高中来回需要一个多小时,提拉米苏上的巧克力碎片一点没散,七点半上课,想必陆谦应当是天刚亮就去买好,又小心翼翼地捧回来。
江露展颜。
*
月色如水倾泻,两人绕着A城的护城河散步,夜风清凉,江露靠在栏杆,和他说:“阿谦,我不应当迁怒你。”
陆谦双臂一撑,和她面对面,把她锁在怀里,啄她面颊,“露露,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已经很优秀。”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
“第一可爱,第一漂亮,第一温柔,第一善良,第一优秀,第一无可替代……”
他连说了十几个第一。
江露自嘲地扯扯嘴角:“我们还有多少天?”
陆谦一愣,“你在说什么?”他的笑在风里化开,“我们还有一辈子。”
“你总是这样,”江露不讲明,“M国的风景应当比A城更广阔,更多彩。”
河对岸亮了灯火也拨不开沉沉的夜色,江露在薄雾中迷了双眼,道:“我似乎没有你这样明确的目标和打算。”
陆谦把她拥进怀里,“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他指指粼粼的湖面,“露露,你是否认可物理定理的永恒性,物理学的信念是什么,记不记得老师同我们讨论过?”
江露笑,“我站实在论。”
陆谦点她额头,“工具论也并非毫无道理。费耶阿本德甚至认为科学不是进步,而是基于人类信念的一种选择,选择直接影响我们对于世界的认知,物理学就愈发可信。”
“所以你信什么?”
“理论上,客观世界的规律必定是绝对、永恒、不变的,不会运动,也不会变化。由于意识认知的有限性,我们只能揭示客观规律的有限、相对的一部分,并随着我们认知的进步逐渐更正、完善自己的认识,使其接近真相。”
江露晕头转向,“我像在听一堂高深的哲学课。”
“这些你不必了解,”陆谦揉她耳垂,“你只要知道我的认知是,我爱你。”
他说:“我也希望你能同样坚定地爱我,这样就足够。”
江露沉默几秒,如雾气散去抽开一个笑容,再抬眼时里面像盛了两条清澈的溪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是我对我自己的要求,”她说,“但是阿谦,我也会等你。”
陆谦捏她的脸,又怜爱地吻,“时差与空间,不会是我们的阻碍。”
十八岁的诺言,掷地有声。
他们牵着手在无人的桥上静静地靠在一起。
后来的那五年,陆谦总想起这普通的一晚,深渊的尽头是否还有光明?
他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
*
新年第一天,陆谦和江露带着女儿回A城过元旦。护城河对岸的风景没有太大的变化,这条老江丈量了他们十多年的岁月。
陆淼早在陆谦的怀里沉睡。江风已寒,江露给陆淼戴上帽子,钻在他大衣里浅笑,“老公,回家了。”
陆谦拥着一大一小,温柔地说好。
他拉开车门,陆淼的学习机下车前忘了关,一首诗词悠悠地传出——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所爱隔山海,愿山海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