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长久以来,第一次,她真真切切的在他的语气中,听到了喜悦,听到了希望。窗外阳光意暖,陆婉儿想,或许他们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三月花开,陆婉儿摘下窗外的桃花,夹在信里,给李斟寄回去,“我等你。”
陆婉儿和李斟之间从未有过太多的甜言蜜语,他们之间说的最多的,便是陆婉儿的这句我等你,只三个字,却胜过千万情话。
桃之夭夭,待君归,妾红衣嫁之。
只是,此番战争,比以往的都更为胶着,也比任何人预想的,持续的时间更久。君息国策,士兵每两年一轮换,与家人团聚,以免过于思乡,战斗力不足。然,此番与越权战争五年连绵不断,士兵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休沐了;且连年征战,伤亡惨重,君息国兵力不足,就算要轮换,也没有合适的人。
多年不能回乡,自然引起了诸多问题,思乡情还是其次,更难解的是,军队里全是血气方刚的少男孩儿,五年没见过女人,这一股烦闷暴躁之气,在军队中蔓延开去,势不可挡,无可管控。很快,君息边境便传出了军队士兵□□良家妇女之事,武跃暴怒,下了死命令严惩偷溜出军营之人,然,此事,还是屡禁不止。
堵不是办法,就是能疏,想来想去,此事武跃便指派给了李斟,要他从民间征召女子,充为营妓。虽然李斟还是个没有成亲的半大小子,接到这个命令有些哭笑不得,然而,他十分认真的想好好完成领导交给他的每一个任务,便奉命去附近的城镇中寻觅合适的人选。
李斟担心陆婉儿听到他出入风月场所的风言风语有所误会,便提前来信一封,提前讲明了其中前因后果。
陆婉儿对姜尘道,“因为战事吃紧,我后来收到表哥的信,也不多,从那日开始,到后来听到他的死讯,不过三封。第一封是关于他如何招募营妓的方法,约莫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姜尘道,“愿闻其详”。
陆婉儿道,“表哥说,营妓也是人,同入伍一样,需得自愿才好。只是武将军对他这个想法并不满,两人之间就招募之事看法不同。表哥只是简单抱怨几句,也没细说究竟是哪里不满,后来结果又如何。”大概想着她是个妇道人家,所以遇到不顺利的事,不过抱怨两句,没必要说的太详细。毕竟短短一张纸,也写不下太多字。
姜尘领过兵,虽然李斟信上没提,他大概知道问题会出在哪里,但并没有打断陆婉儿。
陆婉儿继续道,“第二封信离得很近,也就两三月的功夫,表哥就又来信了,说战事有要胜利的迹象,说不定他很快就可以回来娶我了。”
姜尘与谢览未接话,陆婉儿顿了顿,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后来,紧接着又来了第三封信,信很短,隐约说,他对不起我,要我改嫁,便没有下文了。”
陆婉儿收到第三封信的时候,差点哭晕过去。她不明白,上一封信明明爱意满满信誓旦旦的男人,为什么突然没有任何原因的就要她改嫁,直到七日后,边关营妓数百人被虐身死李斟作为相关重要嫌犯被压入京都等待审判的消息传到边镇宛陵城,陆婉儿这才明白。
原来他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
陆婉儿不相信他会是这样的人。可是,她无权无势,不过深闺妇人,在这种事情上,便是想替他斡旋,也有心无力。她当即提笔给他写了一封信,说相信李斟是清白的,还说,“生为君人,死为君鬼,若生无缘,便黄泉相见,定不教君孤独无依。”
她抬头看了姜尘和谢览一眼,“你们觉得我傻,是不是?”她眼眉低垂,“或许是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相信他是被冤枉的。说来奇怪,我许久未与他相见,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的清白,也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就是相信表哥不是那样的人,就是觉得事情一定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这种感觉,你们……懂吗?”
陆婉儿最后两个字说的很轻,像是小心翼翼,生怕听到否定的答案。姜尘被人说中心事,沉吟不语,身旁的谢览情绪复杂的轻轻嗯了一声。
姜尘偏头看他,谢览的神情掩在一片阴影中,看不大清,但姜尘莫名觉得,他那一声嗯中,包含了千言万语。
陆婉儿感激的对着谢览苦笑,“谢谢你安慰我。不过,我也知道我傻,不仅傻,还没用。明明确信他是清白的,却帮不上任何忙,家里虽有几个小钱,却无法帮他洗刷冤屈,除了死,我竟然,什么忙都帮不上,现在,明明答应了陪他去死,却连这个都做不到……”
陆婉儿越说越伤心,说到最后,又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姜尘上前一步,想去拍拍她的肩,但现在她不过是个魂体,他的手穿透她的肩膀,碰了个空,尴尬的僵在半空,声音喑哑,沾染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不会的,死前能收到你那封信,李斟他,应该是高兴的,至少世上还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是清白的……”
谢览伸手接住姜尘那只还僵在半空的手,张张口,想说什么,声音却哑哑的,没说出个字来。
谢览还要再问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和陆夫人的声音,“谢公子,一个时辰到了,不知婉儿如何了,我们是否可以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