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临路,小客店,设了灵堂……
郁容瞬间就想起了《聊斋》。
其中,最为印象深刻的一篇章是为《尸变》,其所描绘的场景、烘托的气氛,不正与此景此情极近相似吗?
到现在,他?仍清楚地记得,什么尸起逐客、暴怒探扑的……真不是他胆小,着实是故事的渲染力太强了,极具画面感。
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着大脑,郁容面上色不改,继续向前走着,拐了个弯,对面便是茅房。
眼角余光不经意地往灵堂飘去,西侧墙同样开了个窗,由于视角问题,看?不清窗内的具体是什么景象……猝然一阵风起,白色的幡纸忽而从屋里飞出。
郁容脚步一顿,便是掀开茅房门口的挂席……
昏黑阴翳,外?头是雨水潺潺。
窄小的空间里,充溢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郁容不得不屏住呼吸,微眯着眼,摸索到门边,刚一掀起席帘,半空之间陡现惨白的光闪,伴着一声炸雷,一道黑乎乎的人影乍然出现在视野之间。
郁容:“……”
心跳一百八,好容易克制着自己,没有惊叫出声。
“容儿?”
听到熟悉的嗓音,郁容蓦地松了口气,语气不由带上一丝埋怨:“兄长,你怎么跑这儿站着?”
聂昕之说了声:“等你。”
郁容默了默。
跟这男人处得久了,他?已经能十分精确地从对方简短的话语里,分析出更具体详细的意思,譬如此刻,这个人等在门口,不过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但是吧……
算了。
到底是心意可嘉。想着,他?不由得失笑。
“怎了?”聂昕之问。
“没什么。”郁容摇头,“咱们去前堂吧,这里的味真受不了……啊,不对,你要不进去一下?”
回前堂时,再一次经过了灵堂。
从窗口飞出的白幡,倏而飘到了郁容近前,距离双目不足半尺,被风吹得忽上忽下,簌簌地响。
聂昕之顺手拨开了幡纸,另一只手揽着身形微僵的某人。
感觉到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郁容清了清嗓子,余光不经意地瞄到屋内的纸人,身体便不自觉地往男人胸膛贴近,遂压着声音,开了口:“你觉不觉得这家店有些诡异?”
聂昕之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语问了声:“容儿可是发觉有何异常?”
郁容轻咳了咳:“哪里需要发觉什么,这家里死了人,居然还敞开门做生意,也太心大了吧?”
聂昕之听罢,直言:“待我稍作打探。”
郁容囧了,忙道:“我就随口一说……”
聂昕之表示:“但有蹊跷异常,理当探查清楚,此为逆鸧卫之职责。”
郁容:“……”
逆鸧卫还真是什么都管啊。如此,便随这男人去吧,倒不是好管闲事,他?真觉得这家店古古怪怪的。
两人回到前堂,行商客人们大多回了房间,只剩零星的两三个人,围坐在中间的大桌子边,边吃着酒,边闲聊。
此地距离新安府已经远了,方言大不相同了,这些说话带着浓重口音的人,语速十分之快……独自占据着角落小桌的郁容,侧耳听了一小会儿,便有些听不懂了。
默默拿起一块小点心,吃了起来。
点心是经过上一座小城时,顺道买的当地风味小吃,滋味殊异却是别具美味。
唯一缺点的是,口感干干粉粉的,吃个一两块便口渴。
“喝这个。”聂昕之来到桌边坐下,递过一个水袋。
郁容遂松开了拿茶壶的手,接过水袋灌了几口,嘴中顿觉清爽了,这才开口,嗓音极小:“查到什么了?”
“并无异常。”
听到男人的说法,郁容也没觉得太意外,就是有些疑虑:“那间灵堂……”
聂昕之淡淡道:“是为此家新嫁妇,数日前暴病而亡。”
按照当地风俗,新嫁妇过门后不足一年暴亡,视为不吉,不宜发丧,只当寻常一般……所以这家客店仍是照旧营业。
郁容一时无言以对,少时,又问:“那怎么不将人安葬了?”
聂昕之解释:“七日后才得下葬。”
郁容更是无语了:“这大夏天的……”
聂昕之说明:“天下之大,多有奇风异俗,数见不鲜。”
郁容默然,遂道:“是我少见多怪了。”
聂昕之忽是话锋一转:“既是不适,待雨势减弱,便上路罢。”
闻言,郁容侧首看?了看?门外,便是轻皱眉:“还是等放晴了再走吧?”
虽说走的多是官道,可这个时代的道路又不是水泥什么浇筑的,晴天还好,遇到雨雪,泥泞不堪的,车马也难行。
聂昕之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店家,还有空房没?”
又来个新的客人。
郁容下意识地循声看过去,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青年边踏过门槛,边拍打着沾衣的雨水,身后跟着两人,不知是小厮或者护卫……穿着倒是简朴,素衣麻布的,观其气质,感觉非是寻常客行商。
掌柜的迎接了过去,嘴上回着话,还是之前告知郁容的那一套说辞。
青年听到没有客房了,面上是明显的失望,可是外头风大雨大的,继续赶路也不方便,遂与郁容二人一样,选择了暂且留待在这小客店。
“这边可以坐人吗?”
那青年环顾了一周,看?中了郁容这边的位置。
郁容自然不好拒绝,正待点头,却见聂昕之忽地起身,便占据了自己旁边的空位。
“……”
干咳了一声,郁容迎上那青年的目光,冲他颔首:“且随意。”
青年弯了弯嘴角,微笑的样子看?着有些敷衍,转头跟他?的两个“跟班”,低声嘱咐了几句,便在对面的长凳坐下。
多了两三个人,原就是靠近角落的地方,愈发有一种拥挤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