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是真官兵,不是寻常百姓口唤“官兵”实则多为衙役,甚至不过是典吏手下的帮汉。
武弁甲胄,携械带刀,黑压压的好几十人,由着一名七品校尉领头,行?动之时井然有?序。
因着聂昕之的缘故,与不少逆鸧郎卫有?些交情的郁容,乍然看到?这?些官兵,见其令行?禁止、纪律严明的样子,不由感?到?些许亲切……转而,想到?谢东官的话,心里不由生出疑虑。
疑虑没多久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更深的疑惑。
校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直说?:“跟我们走。”
态度平平淡淡的,谈不上和气可亲,但?也没有?抖什么威风,表现得盛气凌人的。
郁容有?些犹豫,问道:“去哪里?”
校尉毫不客气地回:“无可奉告。”
郁容默了默,一时无法?分辨现在是什么情况,便没再多嘴,被几名官兵“护送”回了小客店,或者说?是出村子——小客店所处的方位,正是在村外驿路旁。
郁容二人跟着五六名官兵往小客店走去,校尉则领着剩余的几十号人手,直朝村子急速前行?。
便下意识地往那边看去。
一个小兵见了,呵斥道:“看什么,走快点。”
郁容回过头,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没多久,他和谢东官被“送”到?了小客店门?前,看到?了周昉祯与阿难,掌柜的与其染病的儿子却是不见人影。
小客店前后?,包括驿路两侧,是乌泱泱一水的整整截截的军士。
气氛肃严,阵势浩大。
郁容见了一愣,越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正这?时,小客店忽而起了阵阵浓烟,蹭地一下,火势如?舌,瞬间燃着了屋顶上的茅草。
“这?是……”郁容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官兵们将郁容二人赶到?与周昉祯一块后?,四方守着人,不再理会他们。
周昉祯面色略显苍白:“他们把掌柜他们杀了,然后?放了这?把火。”
郁容闻言脸色骤变,没想到?谢东官并没有?虚夸:“……为什么?”
周昉祯勉强维持镇静:“说?是染了疫病,必死无疑,为了不让传给了更多的人,所以就地处决,火烧这?房子也是消除毒源。”
郁容是少有?地气急:“荒谬。掌柜的病情我已经?稳住了……”
不等他说?完,周昉祯截断了话语,道:“我说?了,他们不信,直接把我赶出来了。”
郁容不经?意地蹙起眉头,盯着起火的小客店:“这?群官兵到?底要做什么?”
着实……太胆大妄为了!
关键是,如?果?对感?染了霍乱的病人,皆是杀了了事,怕不是真要引起民乱了吧?
周昉祯摇头,面色难看:“不清楚。而且……”语气顿了顿,压低了嗓音,“咱们怕也危险了。”
郁容不由得怔忡,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便在这?时,另一边传来闹哄哄的躁动声。
几人循声转头,只见,村上二三十户人家,无论男女老幼,约莫百几十人,被之前那位校尉领着的军士们,往这?边驱赶。
郁容眼力好,这?一眼就认出好些个面熟的村民,皆是刚刚他看过诊的,有?不少患呕泻之证的。
——因着发病时间短,尚且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霍乱,只能经?辩证,根据寒热征象,先行?用解寒证或热证的药物稳定病情,得留心观察后?续。
为了以防万一,聂昕之连夜进行?了安排,经?由当地的里长组织,对疑似病人进行?了隔离。
现在……
郁容狠狠地皱起眉:“太乱来了。”
尽管那些疑似病人不一定全是霍乱感?染者,但?毋庸置疑的是,照目前态势,几乎可以确定当中是有?真正感?染者的。
就算霍乱弧菌主要通过水与食物传播,可这?样将人群集中在一起的行?为,通过与感?染者的生活接触,也有?相当大的可能出现小范围续发性感?染的情况。
忍不住就想往那边走去。
不想,郁容刚迈出一步,便是“锵”地一声,守在旁边的两名小兵,一左一右抽出了佩刀,金戈交错,挡着了他的去路。
刀锋近在眼前,散发着森然的寒芒。
郁容平复着心跳,少时,温声说?道:“我是大夫,那边……”
“退后?!”小兵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
郁容默了,遂感?觉到?衣服被人悄悄拽了拽,便顺着力道,往后?退了一步。
待小兵们收回刀,周昉祯悄声开了口:“感?觉很不妙。”
郁容没应声。情况明显不妙,哪里用得着感?觉。
周昉祯继续低语:“话说?,你那哥哥不是逆鸧卫吗,没留个什么信物……”
郁容骤然想到?了什么,借着袖子掩饰,拿出一块鱼契,对小兵说?:“我乃圣人钦赐的九品……”略是迟疑,仍旧说?出了有?些羞耻的称号,“‘妙手成安郎’,还?请通融,想拜见一下那位校尉大人。”
原本漠视郁容一行?人的小兵,见到?暗褐色的鱼契,神色陡地变了,没再说?什么,微微低头,抱了个拳,转身去找领头的校尉去了。
“……妙手成安郎?”周昉祯小声道,“你居然是医官?真的假的?”
郁容对他的说?法?有?些无语,谁还?敢冒充官员……突兀地想起自己遇到?过的假郎卫,默默地收回腹诽之言。
“虚衔而已。”
周昉祯有?些疑虑:“不是五品才有?鱼契吗?”
郁容解释道:“御笔亲封。”
怎么说?呢,九品是最小的官,何况还?是只拿薪酬、没有?权的虚衔。不过他这?个成安郎,与普通的九品官又不一样,按照聂昕之的说?法?,因为是圣人御封的,特赐了鱼契,所以一般的低品级小官,多少得顾忌一下,起码在面上,会保持着客客气气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