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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1 / 2)


干这行接触客户的关系,蒋晓鲁的联系列表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半夜三更发色情信息来骚扰的变态也遇上过几个,以前看了,要是关系不熟的她直接删除拉黑,要是工作往来频繁不好轻易得罪的,她一般都装看不见,几次来回,对方也有自知之明,不再联系了。

今天这位来的不巧,遇上她心情不好。

蒋晓鲁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嘴里嘀咕。

不甘寂寞的中年变态,见着个姑娘就想让人家管你叫爸爸,哪来的怪癖好,呸!我还是你爸爸呢!

回复信息带着怒气怼过去,蒋晓鲁心里十分痛快。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过了大概十分钟。

手机又叮地一声。

还是之前那人,换了头像,再度添加联系人的备注:晓鲁,我是蒋怀。

这次的言辞比上一次郑重了些。

蒋晓鲁怔住。

过了许久——

蒋晓鲁颤抖着点开对方头像,然后放大。

图像应该是用手机拍下来的,像素不高还有点反光,一张颜色很旧的老照片,照片中的男人穿着半袖衬衫,淡蓝色裤子,怀里抱着一个女娃娃站在天安/门前,笑的开心哪。

那个女娃娃不是蒋晓鲁又是谁?照片抱着她那个人,不是她亲爸爸又能是谁??

再回顾去看那条留言:我是爸爸;晓鲁,我是蒋怀。

明显透出了对方语气的正式和小心翼翼。

他是她爸爸,亲爸,说的一点都没错!

时隔二十年,一个二十年里从未见过自己亲生父亲的姑娘,这种突然找上门来的消息让蒋晓鲁心里五味杂陈。

恨,她当年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父母要分开,没理由恨,不恨,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问过自己,没来找过她和她妈,只知道那几年他会按月给杜蕙心汇款,起初是几十块钱,后来是几百,再往后,就不知道了。

就连这,还是她成人以后杜蕙心趁四下没人的时候和她讲起的。

口气是那么自然冷淡:“你爸?哦,前些年你小,每个月给我汇你的生活费,后来你长大就没联系了。”

想,蒋晓鲁对他的记忆仅限于自己六岁以前。再想,也就那么点念想。不想,偶尔夜深人静回忆起郑昕和郑叔,还有杜蕙心一家三口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画面,也会有点矫情,想着如果对面坐的是我亲爸爸,还有我妈妈,本该也是这样的。

蒋晓鲁忘不了自己六岁暑假,母亲拎着她和自己的行李是如何逼着她离开山东老家的。

她哭喊,耍熊,无赖,死死揪着老房子的铁门回头看,伸手喊:“爸爸!爸爸!我不走!”

铁门后面的男人站在家门口,望着她一言不发,最后背着手,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蒋晓鲁心情复杂,挣扎许久,还是轻点了“接受”两个字,随即弹出对话框。

说什么呢,不知道,手机攥在手里,键盘弹出来,词句反复琢磨。她总不能说,“嗨,爸,我是晓鲁。”或者“爸爸您好,我是您女儿”吧。

蒋晓鲁心里在斗争,抱着手机在犹豫,她反反复复看那张照片,那个头像,屏幕关上又打开,这样纠结了几次,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她终于鼓起勇气想主动发一条消息过去时候,对方打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话。

还保留着老一辈人的说话习惯。

“晓鲁你好!我是蒋怀。

一晃二十年未见,很想你。之前一直都有你的电话号码,怕影响你的工作和生活,不敢打扰,或者不知道该怎样和你说话,近日手机坏了,买了一部新的,卖手机的小伙子帮我安装了这个软件,时下很多人在弄,我身边的朋友也说我落伍,试着学一学,无意中发现了你的名字,可能很冒昧,在这里和你说一声抱歉。

刚才看了一下你的照片,不敢认了,也很吃惊,晓鲁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听说你在北京念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现在应该毕业参加工作了吧?或者还在读研究生,不管怎样,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工作,好好学习,遇到困难不要低头,有时间多关心一下你的妈妈,这么多年,她很不容易。

你和你母亲走后的第三年,我再婚了,和你赵阿姨一路扶持,年龄大了,总是想身边能有个伴,希望你能理解,家里原来住的老房子拆迁了,我现在搬到了单位建的职工福利小区,哦对了,我今年五十九岁,还有一年就要退休了,工作不是很忙,最近青岛下了很大的雨,每年这个季节都是这样,不知道北京天气如何,你注意加衣,不要感冒。这些年家乡建设的很不错,多开了两个港口,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让我抱着你去看军舰,看大船,如果有机会你能回来的话,一定通知我,我带你去看。

前几日家里扫除,收拾出很多旧影集,多是你小时候的照片,翻看两页心里很伤感,实想知道你的近况,啰嗦了很多,知道你过的好我很放心,不多打扰了,如果生活或经济上有困难,也及时同我说。深感与你分别多年,未能担起做父亲的责任,万分愧疚,勿念。但我想血缘总是不会变的。允许我这样落款,勿念,都好。

爸爸蒋怀。”

短短几百个字,蒋晓鲁一字一句读完,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眼泪成串成串的往下淌,模糊了眼睛,模糊了屏幕。

待哭完,她揉揉眼睛,缩在被窝里缓慢回复。

“我很好,您也保重。”

收到蒋晓鲁回复的蒋怀激动万分,低头拿着手机端详许久。

再普通不过的居民住宅楼里,身后妻子在一件一件晾着洗好的衣服:“你干什么呢?坐在那儿半天也不动。”

蒋怀反复看着女儿回给自己的字:“我在和晓鲁联系。”

妻子一滞,试探着问:“你跟她说你的病了?”

“没说,说这干什么。”蒋怀温厚笑一笑:“很多年没见面了,看见她小时候照片,怪想的。”

“想有什么用。”妻子语气中不难听出嘲讽:“你前些年去北京,还不是连孩子的面都见不着,工作忙,学习忙,说白了就是不想跟你扯上关系,怕人家有你这么个爹是耻辱,这些年她们娘俩在北京过的风调雨顺,谁管你死活。你女儿知道有你这个爸爸,可没念着你对她的一分好!”

“行了!”蒋怀皱眉低喝:“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是晓鲁不愿意见我,是她妈妈压根就没告诉过她,她恨我,连着孩子也不愿意让我接触,和晓鲁有什么关系?”

妻子被喝住,委屈起来:“那……你得病也该让她知道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办?”

“大夫不是说下周去复查吗,也没下诊断,好坏咱们自己担着,本来我就没尽到教养的责任,不能遇着事儿了就去给孩子添麻烦,你放心,将来我就是真有那一天也一定给你留个家让你养老。”蒋怀见妻子心里不忍,口气缓和了很多。

妻子啜泣着擦了擦眼泪,也下了决心似的:“行,你们父女俩的事我不掺和,只要你心里过的去,我也想好了,你这病要能治,哪怕卖了这个房子倾家荡产我也给你治。”

女人蹒跚走进卧室,含泪喃喃:“好好一个家,你说怎么就……”

好好一个家,怎么就散了呢。

这句话蒋晓鲁也曾经问过自己。

从家乡离开的那一天,她一路抹眼泪问妈妈,到底为什么要跟爸爸分开,她妈妈拉着她胳膊,蹲下给她擦眼泪,擦了半天,只叹气说了一句:

你爸生活作风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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