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乎是欣赏地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尸身,随即拍了拍手,两个穿着明艳的女子端着锦衣华服与珠玉首饰垂眸走进来,静静在他身后跪下。
他愉悦安排道:“给我们良安郡主好好梳洗,务必明艳照人,郡主出门太久,是时候把她漂漂亮亮的还给叶轻舟了。”
皇城。
皇帝缠缠绵绵病了大半年,终于在这个雨夜一命呜呼。叶轻舟低眉敛目跟在周礼身后,等内阁的人去拿出皇帝早写好封存的传位圣旨,宣布了三皇子周礼继位,又等着宫中举丧,一直忙到第二天清晨才得了空可以回家看一看。
周礼明白他那点心思,多年筹谋至今,至此一切都尘埃落定,也不强留他。叶轻舟暗卫出身,来去都没什么动静,只叫了冬至回家。
“郡主这两天如何?”叶轻舟累的眼前发花,本来想直接打马回府,走到一半突然道:“不对,没必要问了,我该亲自去接的。转头,我们去护国寺。”
“从郡主到护国寺开始日日都有暗卫传信报平安,条子都递给您看过了。”冬至回话:“不过主子不必去护国寺,暗卫传信说今日凌晨郡主便启程回府了,看时辰,现在应该都进城了。”
叶轻舟一愣,随即一拍脑门,语气有些苦恼:“这些天实在分不得身,该我去接的,怎么能叫她自己回来。算了,那去朱雀大街,先在街上迎一迎吧。”
不过终归是欣喜的:“护国寺那素斋难吃死了,正好先不回府,冬至,你去望江楼交代掌柜的一声,备一桌郡主爱吃的菜,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回府。”
冬至领命,转头去了。
事已至此,倒也不着急了。提了多年的心一松下来整个人几乎都是懒的。叶轻舟骑着马慢悠悠往朱雀大街走,心情大好,琢磨着等会见到小郡主,该说点什么赔罪好?是不是该带点礼物什么的。
不过礼物这东西难选,小郡主长在天下一等一的富贵之地,再珍贵的珠宝玉石也看不上眼,日常所用脂粉,都是内廷专供。一想到要送点什么,还真是想不出来。
他打马掉头,转到朱雀大街,突然听到街边一声叫卖。
“自家新酿的米酒嘞!···”
一点薄弱的酒香若有若无的飘过来,叶轻舟眯了眯眼,想到前不久听小郡主说过一个‘寻常夫妻当街卖酒’的故事。她当时说的言之凿凿,倒颇有向往之意。她听说的就是这样的小贩吗?
叶轻舟勒了马,停在酒肆前。酒肆里站着个中年汉子,看见来客一身穿戴便知非富即贵,殷勤道:“公子可是想买酒?自家酿的酒,香着呢!您尝尝?”
中年汉子身后是个身姿颇为袅娜的小妇人,听了汉子的话音便在身前开着的酒坛里舀了一碗,递给叶轻舟,安安静静地抿嘴一笑。
叶轻舟平素用度好奢华,这种街边的粗酒往常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今天却突然有了心情——而且不知怎么的,他觉得那小妇人这么安安静静抿嘴笑一下的神态和小郡主有点像。
他接过酒碗,低头尝了一口。
入口并不辛辣,带着微微的香气。和越州春之类的名酒自然比不了,但也有那么几分意思。
叶轻舟道:“拿两壶吧。”
中年汉子喜气洋洋应了:“诶!这一看公子您就是识货的人!我媳妇的手艺,在这条街上都是有名的!”
他递过去一个银角子,小妇人连忙招呼找了两个青瓷小瓶打酒。叶轻舟突然觉得这市井里的叫法真是挺有意思,默不作声地把‘我媳妇’三个字在唇齿间过了一遍。仿佛是被那汉子的喜色感染,叶轻舟也微微笑起来:“我也是想买给我媳妇尝尝,她要是喜欢,下次还来您这买。”
中年汉子一乐:“那感情好!”
打完酒再走不远,果然迎面就见到长宁候府的马车摇摇晃晃过来了。叶轻舟不自觉地挑起一个笑来,拎起那两瓶酒,抢了两步,想要快点跟上——
等等,不对劲!
赶车的马夫不是长宁候府的人,长宁候府赶车的总共八个,叶轻舟每个人都认识,这个扣着斗笠赶车的他从来都没见过!
叶轻舟心头一跳,某种预感已经漫上了他的心头。他纵身跃上自家马车,那马夫果然不对劲,竟然还与他缠了两招,叶轻舟愈加心焦,下手狠戾,那马夫功夫远不及他,眼见不敌便下巴微动,随即身体向一边软倒,被叶轻舟掌风拂下马车,嘴角淌出两行血——竟然是服毒自尽了。
“我家主子托我带给您一句话。”马夫临死前却死死盯着他,面无表情道:“他虽然输……但你也没有赢。”
叶轻舟一刹那间浑身都凉了,甚至不敢回头。随后他才隐隐约约闻到一点……隐藏在熟悉熏香下的腥甜味。
闹市当街出手,是个天大的热闹。长宁候府马车四周已经有指指点点的人群逐渐聚集。良久,叶轻舟回身,颤抖着手推开了马车门。
迎面摔下来一团东西,叶轻舟下意识要抽刀劈开,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反应过来了那是什么,动作僵硬地立在了那里,任凭那具人体摔在他怀里,怀中冷冰冰一沉。
这个人被丝线吊在马车里,与马车门连在一起,做了个精巧的机关,只要有人开门,这个人就会摔在开门者身上。
这个人的头压在他肩膀上,叶轻舟搂着她,慢慢慢慢侧头,用脸轻轻蹭了一下她的发丝。
“……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