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俊从啪啪急速落下的雨声中,听出一丝环佩轻鸣的声音。
似乎有金玉相撞声,自大雨中缓缓靠近。
明明是浓稠的夜色,他的视线所及,仿佛看见溶溶落日金光。
碎金浮光笼罩下,是一张卸去浮华的脸。
丝毫没有明媚鲜妍、楚楚可怜的神态。
原来她?……长这个样子啊……
方子俊笑?起?来,他想象中的她?,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本来就是这样子。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他见她?俯下身,几缕青丝垂下,蹭到?他脸上,他脸上一阵发痒。
方子俊闭上眼睛,他曾听人说?过死前会有幻觉,只是没想到?,这幻觉竟然能?这么鲜活、真切。
看来,死也没有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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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雨声潇潇,倾盆大雨兜头而下。
郸城知县左宣经过一天?的大起?大落,晚上躺进温暖的被窝,刚用体温把?冰凉的被子烘暖,被妘千里硬生生从被窝里抓出来。
“男女授受不亲!侯姑娘快放手!小生虽寄人篱下,但也有尊严!”
“你穿着衣服啊!”妘千里看了他一眼,白色里衣系得严严实实,再保守不过。
她?不由分说?,左手兜头一个袋子套到?左宣头上,随便系一下,扛起?他就跑。
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屋内端出,奚昭守在屋内,焦躁不安,看见妘千里带着左宣来了,威胁道:“一定要治好他,无妄营情报就靠他了!要是方子俊没治好,你也别想活着出去!”
她?说?完,发现左宣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奚昭心下一慌,这貌似……不是害怕吧?
她?转念间,抬头问妘千里,“他是不是喝酒了?能?行吗?要不要换个大夫?”
妘千里:“无妨,你接着去干活,这里有我?。”
“好,交给你了。”奚昭心里惦记着分给她?的镖师,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消息了通知我?。”
“嗯。”
奚昭风风火火地提剑去训人。
妘千里看向左宣,他脸上无措表情已消失,挽起?袖子开始洗手,擦拭干净手后,他拿东西罩住口鼻,方道:“你还真把?他救回来了。”
“为什么不救?他很有用。”
左宣没说?话。
妘千里:“你知道洛县知县张远道要对他下手,但你选择不救。”
“我?拿什么救。”左宣自嘲道,“侯姑娘,不是谁都像你们一样,无视生死,脑袋提到?腰上。我?怕死得很,不想搀和这些东西。”
“哦?我?记得你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一句‘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宿长杨’。”
妘千里揶揄道:“豪情万丈啊,左大人。”
“侯姑娘,”左宣拿剪刀,一点点剪开方子俊的衣服,把?布料和□□轻轻剥离,“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我?差不多?和你一般大,满脑子里也是和你一般的希冀。后来……”
左宣顿了顿,转而道:“他这伤势有些严重,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逃出来?”
妘千里看出他不想谈,也随他意,“所以人家能?做将军,而你只能?被我?拎来拎去。”
妘千里边说?,边往前探了下身子,本想看看方子俊伤势怎么样,结果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方子俊身体上,移不开了。
这身肌肉……啧啧啧,妘千里满眼是坚实饱满的□□。要是方子俊在现代,绝对是健身房里男男景仰的大肌霸,路过的大爷大叔人人都想伸手摸一把?他的胸肌。
妘千里心中泛出一股酸意,为什么?为什么她?勤奋苦练,却?远远达不到?方子俊的水平。等他醒来,自己一定要好好逼问,他是怎么训练的!
“有笔吗?我?写个方子。”左宣转头问道。
妘千里轻咳一声,给他指了个地方。
趁左宣离开,妘千里坐到?方子俊床前,做出了和大叔大爷一样的事情。
摸别人的果然比摸自己的好,紧致、有弹性,她?羡慕中,又生出一股嫉妒之?情。
方子俊模模糊糊间,发觉脸上的痒意转移,移到?身子上。
一股危险的感觉逼近,他眼皮逾千钧,整个人像是被厚厚的土压倒在地底,他喘不上来气,心底有一个声音,睁开眼睛看看,看看面前是什么,看看眼前有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子俊终于睁开了眼。
点点烛火光影中,一张女子的脸出现在光影中央,垂下的发梢都勾勒出暖融的碎金光芒
方子俊怔了一下,他死前想起?的人,竟然出现在他面前?
她?面无表情,垂首望向自己,一双眼睛像是寒潭,也像是他死前的那场大雨。
方子俊却?觉得很温暖,隐隐有些高兴。
他贪恋地盯了她?一会儿,后知后觉啊了一声,惊慌道:“你……你怎么也下来了。”
女子的声音里微微诧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