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颜离开冯家的那天, 黄昏非常漂亮, 大约是要下雨的缘故积云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 是很浅淡的粉红有点像是樱花落在水里映出来的那点颜色。
他是一个人乘公交回去的。冯家的佣人本来就没太把谢颜放在心上,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被退养回福利院了。没人理会谢颜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理会踮着脚看了一会儿公交路线, 就搭上了回去的公交车。
福利院地处偏僻, 离冯家太远, 中间要转乘一趟车下来后还要再走很长的一段路, 路过很多小巷口, 有时候有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在垃圾桶旁边抽烟会对来往的行人吹口哨, 本地人大多会尽量避开这条小道, 可这是谢颜回福利院的必经之路。
他并不害怕。
今天却很奇怪巷口没有一个人。
谢颜没想是为什么, 他背着自己的小书包, 不紧不慢地走在这条小路上直到路过一个很狭窄的巷口, 不小心踩上了一摊湿漉漉的液体。
是血。
他偏过头看到巷口有一个人。
那人坐在地上身材很高大, 一只腿半屈起额头抵在膝盖上头发很短只有一层薄薄的青茬。他穿了一件纯黑色背心露出肌肉丰实的胳膊谢颜看不到血是从什么地方流出来的。
昏黄的光落在那人身前几厘米的地方正好照不亮他。
谢颜向来不管闲事继续往前走了三步又停下脚步“喂”了一声。
那人没有回答。
谢颜转身走回去了。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好心只是不愿意以后每次路过巷口的时候都会想这里是不是曾经死过一个人。
他绕开那摊血抬脚迈过那人的腿走到小巷内侧借着些微的光亮看了好久才发现那人左边胳膊的内侧被划了一道很长的伤口皮肉外翻边缘的血已经凝固了可划得最深的位置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血。
谢颜准备打医院的急救电话又觉得眼前这个人付不起医疗费。
这样就很麻烦。
谢颜想了一会儿决定去附近的一家药店买点止血药粉和绷带如果那人还是血流不止就直接打报警电话坐牢总比丢了性命好。
那家药店不愧是开在这种地方的一听谢颜的要求就知道是打架械斗造成的伤口推荐了便宜好用的止血常备药不过这还是花去了谢颜的一大半积蓄。
福利院有时候会接一点做手工的小活计也分给孩子们做谢颜有活就接倒是攒下了对于普通福利院孩子而言不少的钱。
这在成人世界里似乎不值一提却已经是谢颜的全部了。
拎着药粉和绷带出来后谢颜路过一个小卖铺台子上摆着几瓶冒着寒气的冰汽水。
也许是快要下雨了的缘故天气格外闷热、压抑。
谢颜朝台子里递了三块钱拿了两瓶冰汽水。
他回到那个小巷口那人还没清醒过来。
谢颜将冰汽水放在一边用消毒水冲了冲自己的手又打量了眼那人的胳膊估计着用量顺着胳膊最上方将消毒水倒了上去。他从小打了太多次架总有受伤见血的时候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就是这么给他处理的谢颜也才十岁不过是按照记忆里的做法重复罢了。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似乎一点知觉都没有。
外面越发暗了天上没了太阳只余一些黯淡的光隐隐映衬着粉色的云。伤口又在靠近内侧的地方谢颜看不太清楚伸手轻轻掰开他的胳膊却在刚接触到那人皮肤的时候被卡住了喉咙。
谢颜喘不过气来被迫仰着头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意识到他对眼前这个人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有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会被掐死。
不过那人似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谁手一松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原来是个好心的小朋友。”
那人的面相并不和善很凶额角有疤就连笑起来也并不显得温和。
谢颜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本能地咳嗽了几声连这种时候也都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并不显得失态。
他就这么凝望了那人好一会儿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的危险与普通的小混混完全不同却好像并没有多害怕。谢颜没说一句话只是将手上的止血药粉递过去踢了踢一边装着绷带的塑料袋便抬脚从那人的腿上迈过去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他顺手拿走一瓶汽水拧开来仰头喝了一口。
谢颜没能走成而是被人拉住了手腕他偏过头露出小半张脸皮肤雪白鬓角的碎发垂在脸颊上很漂亮的模样眉头却是紧皱着的。
那人也怔了怔他瞥了眼落在远处的另一瓶汽水笑着说:“谢谢你的药粉和绷带还有汽水可我一只手没办法拧开能不能帮帮我?”
谢颜想我为什么要帮他?一个危险人物。
可他还是停下脚步弯腰拧开瓶盖发出“啵”的一声将冒着冷气的冰汽水递到那人的面前。
那人用右手接住了示意谢颜也拿起自己的那瓶然后碰了一下一口饮尽。
谢颜也喝光了。
那是一块五毛钱一瓶的冰汽水价格便宜味道也很廉价像是在冰水里混合了糖精喝起来很痛快最后留在舌头上的余味却是苦涩的。
就像是此时此刻。
谢颜决定做事要有始有终。他放下玻璃瓶拿起止血药粉一点一点抖落在那人的伤口上又慢慢缠上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