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在加拿大出差,知?道出了事就赶紧往回赶,路上又?听说怀瑾大哥……”杨波有点说不?下去,双肘撑在膝盖上,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接连喘了好几口大大气,“不?好意思,太突然了,我有点……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坐在他对面的刑警用估量的目光在杨波身上扫描一遍,打开?小本,也没?跟他绕圈子,直接不?客气地开?口问:“杨先生,为了了解案情,我就不?绕圈子了,有一些传闻说你和?周老?是父子关?系,请问这是真的吗?”
杨波跟人虚以委蛇久了,一时?不?适应这种?有点无礼的直球,脸颊倏地绷紧:“你说什?么!”
随即,他又?语速飞快地说:“那都是无稽之谈,是对我个人工作能力、我母亲和?周老?三个人的侮辱,我不?知?道这些流言蜚语您是从哪听来的。你们……”
他愤怒地瞪着对面的警察,用力咬了一下舌尖,才把“你们都是靠飞短流长”破案的一句咽了回去。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周怀信听了这句话,登时?又?有火山大爆发的趋势,他气沉丹田,来了一声远程的啐:“我呸!”
然而他“呸”出的唾沫星子还没?来得及落地,骆闻舟已经一视同仁地叫来了另外一个刑警,指着目瞪口呆的周怀信说:“把他们单独隔开?询问,周怀瑾在燕城被绑架,有利害安息的都是嫌疑人,亲属也算。”
“什?么?我是嫌疑人?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瞎!”周怀信被两个刑警不?由?分说地“请”了起来,气得要上房,扭头转向一脸爱莫能助的费渡,“费爷,这个警察怎么回事?他叫什?么,我要投诉他!我操/你大爷,小心?我让你混不?下去,敢把老?子当嫌疑人,我……你们别碰我!”
一边杨波充满克制与激愤地说:“我母亲和?周老?确实?是旧识,我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有幸进入周氏工作,但是能走到这一步完全都是靠我个人努力,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些龌龊事。”
另一边周怀信彻底不?顾素质:“真有脸说,你就是龌龊下的崽——”
杨波忍无可忍,反唇相讥:“我实?在不?知?道小周先生你们这种?酒驾、滥交抽大/麻的人‘龌龊’的标准是什?么。”
胡震宇眼看这两个少爷当着一屋子警察的面就这样撕将起来,拦住这个跑出那个,额角的青筋简直快要破皮而出,恨不?能把他俩都栽进盆里。
费渡在旁边围观得津津有味,正打算重新去端他那杯红茶,被骆闻舟一巴掌打掉了手?。
费渡:“……”
骆闻舟说:“你是专门上这喝茶来的是吧,把你那堆臭毛病收一收,刑侦队不?是你们家,不?管你是编外联络员还是什?么玩意,来了就得服从调配,再游手?好闲不?干活就滚回去。”
费渡千方百计地混进市局,自然有他的目的,然而即使这一层身份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出入各种?现场,他还是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外人”,突然遭到这天外一巴掌,整个人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有生以来,费总还从未被人当成碎催小弟吆五喝六过,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应对骆闻舟,他原地愣了好一会,才有点找不?着北地说:“哦,那我应该干什?么?”
然后费渡就被拎到了一堆技术人员里,骆闻舟让他一帧一帧放大绑匪的视频,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分析。
相对于在白沙河畔地毯式搜索的陶然、四处奔波的郎乔,坐着分析视频图像是一个相对轻松的工作,不?过费渡还是没?几分钟就烦了——再轻松也是体力活,通过蛛丝马迹得出漂亮的结论,这是优美的智力活动,但从大量重复且无用的信息里搜索蛛丝马迹,这就很无聊了。
费渡头天晚上刚在充满了罪恶的金钱海洋里遨游了一宿,才合眼没?几分钟,又?赶到周家看热闹,人本来就乏,没?过多?久,一双眼皮就开?始打架。
费渡试了几次,发现自己实?在不?是个当小弟的料,站起来原地溜达了几步醒盹,听见旁边的骆闻舟正在向陆局请示要不?要删视频。
不?删,等于是让犯罪分子牵着鼻子走,影响实?在太坏了。
可是眼下他们一点头绪也没?有,万一视频删了,绑匪真的动刀,那等于把人质置于一个相当危险的境地,人命关?天,肯定也不?能干这样的事。
连陆有良都一时?踟蹰。
费渡背过身,偷偷打了个哈欠,睡意浓重地对骆闻舟说:“如果是我,我就删。”
骆闻舟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匆忙和?陆局交代了两句,挂了电话。
“看这里。”费渡冲他招招手?,点开?绑匪发来的视频,一直跳到绑匪取血,在周怀瑾胸口上写字的部分。费渡一副没?长骨头的样子,懒洋洋地靠着自己支在桌上的胳膊,对骆闻舟说,“绑匪先划了一刀,随后又?拿出个刷子,蘸着血迹写字,你不?觉得对于一个绑架犯来说,这个动作太讲究了吗?要是我,我就直接用刀在周怀瑾胸口上划。”
骆闻舟一手?撑在椅背上,听了他这番说辞,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他。
费渡拿他当提神醒脑利器,带着几分恶劣的兴致勃勃回视着他:“一般的美人这样看我,我会默认为对方想?让我亲他。”
骆闻舟没?接话,十分淡定地追问:“没?错,绑匪这个动作确实?有点多?此一举,所以呢?”
“所以我认为这个绑匪根本不?想?伤害周怀瑾,只是想?用这个人质交换某种?东西,并不?想?变成四处通缉的杀人犯,而且从他对人质的这个宝贝态度来看,对方很可能就只有周怀瑾这一个筹码,就算你们删了这个视频,也许他也未必会拿人质怎么样,不?如大家掀开?底牌试试。”
“哦,‘也许’,”骆闻舟看着他,轻轻地说,“到时?候我打报告,就跟大家说,‘据我判断,绑匪也——许——不?打算伤害受害人,所以我决定删除视频试试,看周怀瑾到底死不?死’,费总,你是这个意思吗?”
费渡没?来得及回话,骆闻舟就抬手?按住了他的后颈,俯下/身贴在费渡耳边说:“这位同学,我们干的这份工作,不?是靠脑筋急转弯混日子的,做什?么事需要‘有理有据合法合规’,这八个字你哪个不?懂,可以随时?向师兄提问——我是让你从视频里提炼信息,试着推断绑匪位置,没?让你跟犯罪分子在线猜牌斗地主!”
没?骨头的费渡猝不?及防,被他一下按了下去,险些磕了下巴。
骆闻舟居高临下地抽回手?,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误会了,我不?打算亲你,刚才那个眼神只是有点想?揍你,下次看见记得躲远一点。”
费渡还没?来得及对他的野蛮行径表达抗议,就听见旁边一片喧哗。
“老?大,有一段新视频!”
骆闻舟短暂地放过费渡,接过耳机,整个周家别墅中,包括没?洗脱嫌疑的几个人在内,全都屏息凝神地等着来自绑匪的消息。
视频里的周怀瑾已经清醒过来了,却远比方才狼狈得多?,喷过定型的头发已经乱作一团,好似挣扎过又?被镇压,他脸上身上多?了几道淤青,一脸惊怒交加,绳子绑得更紧了,脖子上破口的血迹沾湿了衬衫,胸口不?住地起伏。
画面外有个用变声器扭曲过的声音说:“念。”
周怀瑾的目光微微一凝,随后脖子上青筋暴跳:“你们……”
他刚说出这两个字,就连人带椅子被踹倒在地,接着,拿着镜头的人忙着殴打受害人,镜头一阵乱晃,只能听见拳脚打在人体上和?闷哼痛呼声,随后,屏幕陡然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