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椅子还未坐热,外面便来了一个太监宣旨,让皇三子即刻入宫觐见。姬长夜当年被放逐时还未出宫建府,故此,至如今也没得到任何王爵或封号,在所有皇子中是地位最低的。此次能够归京,也是多方博弈的结果。
当今太子行四,生母萧贵妃乃圣上最宠爱的女人,为了她,不惜气死元后,放逐嫡子,在朝臣的反对声中硬将四子立为储君。这母子俩可说是后宫、前朝最风光的存在。然而,元后没了,太后却还活得好好的,其母家肖国公府亦是朝中一大势力。太后为了维护家族利益,逼着皇帝纳了自己侄女儿入宫,立为诚贵妃,诚贵妃的儿子七皇子今年刚及弱冠,按照祖宗规矩,应该带领家眷离开京城,前往自己的封地。
此次姬长夜能够顺利回到上京,问题就出在这封地上。如今的大明朝只剩下两块封地可供七皇子选择,其余地界都已是有主之物。一块是荆州,地处西北内陆,四周被各大蛮族包围,时有战事发生,不但极为贫瘠,亦十分危险;一块是湖州,乃大明皇朝最富庶的州府之一。太后为了照拂七皇子,自然想让他去此处,但太子和萧贵妃却不乐意。
湖州是水上运输的交通要道,且土地十分肥沃,一年的赋税能赶上半个国库,七皇子去了那里,只要稍微做些手脚便能积攒大笔银两,日后招兵买马岂非难事?这对太子而言是个巨大的威胁,又兼之肖国公府势大,早有染指储君之位的苗头。这湖州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给七皇子。
太子与萧贵妃深感不安,连番在皇帝跟前游说,试图让他把七皇子派遣到荆州去。太后闻听消息气坏了,这才想起当朝还有一个皇子没有封地,那就是姬长夜,于是待儿子前来与自己商量时,手指往地图上一点,斩钉截铁地道,“这荆州便赐给老三吧。他是嫡子,又已成年,早该加封了。”
皇帝立即否定,“那孽子违背人伦,乱了纲常,已铸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朕没将他贬为庶民实属宽和仁厚,怎能再赐他封地?”
太后闻言冷笑,“违背人伦,乱了纲常,这话皇帝拿去骗骗别人倒也罢了,无须在哀家跟前耍花腔。真正违背人伦的究竟是哪个,哀家心里清楚得很。哀家之前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如今既欺到哀家的小七头上,哀家却是忍不得。”话落抿了一口热茶,放软语气道,“老三到底是你的嫡子,带发修行十年已足够他洗心革面,你若是能召他回来并加封,世人都得赞你一声蔼然仁者。”
皇帝本就心虚,又颇为忌惮太后,故作为难地道,“待朕考虑考虑。”末了甩袖而去。
太后怕事情有变,授意肖国公与各位大臣向皇帝施压,尽早将封地定下。皇帝虽然不想把湖州给老七,却更不愿意让老三拥有翻身的资本,两害取其轻,只得选择妥协。
于是一份诏书就这样送到梁州的开元寺,而姬长夜早就猜到此次回京,皇帝要与自己说什么。能得到封地和王爵,他内心并无一丝触动,这些本就是他应得的,更在他算计之内。只一点让他颇为头疼,那就是有姝这小尾巴实在是黏人,竟连入宫都要跟着。
“你乖乖地待在府里,我让阿二给你买香酥鸭。我记得南街水井巷的福记香酥鸭可是上京一绝,那香脆咸鲜的口感过了十年还令我回味无穷。你不想尝尝吗?”他无奈地拍打少年发顶。
有姝哪里敢离开青年一步,什么话都不说,只用力抱住青年劲瘦的腰,并将脸蛋埋在他怀里。这种无尾熊的抱法最是牢靠,一旦黏上,便是阿大和阿二齐上阵也没法将他撕开。姬长夜看不见他表情,只能一下一下捋着他顺滑的发丝,又去扯他玉白的耳朵。
有姝不为所动,反而抱得更紧,恨不能直接钻到青年身体里去。若是这龙气能为他所用,他何至于此?这十年过得委实辛苦,睡觉、吃饭、读书,甚至上厕所,他都得形影不离地跟着姬长夜,便是姬长夜的幕僚前来禀事,他也硬赖在书房不肯离去。好在他年纪小,别人没拿他当回事,待他慢慢长大,朝夕相伴的情分自然而然就打消了姬长夜的心防,这才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
如今回到上京,有姝明白,若是自己再找不到收用龙气的办法,早晚会死。现在的姬长夜已不是当年那个落破潦倒的皇子,而是正经的,有了封地的郡王甚或亲王。他总有许多正事要办,总要去自己去不了的地方,譬如现在,譬如上朝。
思及此,有姝越发收紧双臂,小脸在青年怀里蹭来蹭去,无意识的撒着娇。
姬长夜最是拿这样的少年没有办法。这毕竟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晚上抱着他睡觉,白天搂着他读书,饿了为他张罗吃食,冷了为他置办衣物……年年月月,暮暮朝朝,他们几乎从未分开过一时一刻。到了京城,乍然与自己分离,他有此反应实属正常。
这样想着,姬长夜心软了,轻轻揉捏少年圆润的耳垂,叹道,“罢了,想跟我去也行,你得换身衣服。宫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有姝一听这话,立马从青年怀里钻出来,边解衣带边道,“我马上换,你等等我。”
姬长夜冲阿大使了个眼色,对方忍着笑拿来一套朱红色的太监服。二人本想欣赏有姝窘迫的表情,却未能如愿,盖因有姝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压根认不出那衣服的来路。他三两下换好衣服,又用油纸裹了两块绿豆糕,塞进袖袋里,兴匆匆地道,“好了,咱们走吧?”
少年已年满十五,青涩稚嫩的五官慢慢长开,肤白、唇粉、眉淡,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更是灵气十足,穿上太监服一点儿不显得猥琐,反倒有几分鲜衣怒马的蓬勃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