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也觉得这事不靠谱,“行?了!我理解你想洗脱罪名的急切,不过这脏水也不是谁身上都能泼的。”
二队队长突然想起之前她给的检讨书来。
“差点忘了,你之前才写了检讨的,怎么能说翻供就翻供?!”
说着话,检讨书掏出来递给了村长。
村长接过,大致看了一眼,开头确实是“检讨书”三个大字。
“既然认了罪,就别再折腾这些有的没的,顾老大愿意帮你受罚,你感激他就行了,我做主,李家一人三鞭子,不多不少,就这么着了。”
李大庆冷笑:“三鞭子?!行?!他得脱了夹袄让我们抽!”
“对!脱了夹袄!”
底下一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附和声。
人歹毒起来,真的是连畜生都不如。
李家大小也有十?几二十?口人,一人三鞭子就是五六十鞭子,脱了夹袄抽,不死也得脱层皮。
万里还有那么一个一,万一真打出什么差错,这么多人都有份,到底让谁抵命?
法不责众。
不过,顾老大虽疯却也不是个傻的,肯定不能脱,肯定不……能?
顾念书脱了,一把将那夹袄甩在地上。
“一人三鞭,快着点儿,我下午还有事!”
顾解放难以置信道:“哥你疯了吗?!”
顾老爹想说什么,终究没说,摇头叹气。
苏巧云挣开赵桂花,快走两步挡在了顾念书身前。
“这事只要到兽医站问一下就能水落石出,你们连这么简单的调查都不愿意去做,就这么胡乱处理,跟过去草菅人命的昏官有什么区别?”
“你懂什么?!”村长隐隐动怒,“我这是为了全村利益!”
苏巧云嘲讽道:“什么全村利益?我还真是好奇,冤枉我能给村里带来什么好处?”
“冤枉?检讨书你都写了,说什么冤枉?!去!把她拉开!”
“不如找人读一读那检讨书吧!”老院长的声音突然响起,声如洪钟。
村长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这个远道而?来的“苏爷爷”。
“不用那么麻烦,大家伙儿知道就行了,还不快把她拉开!”
不等民兵动手,周国利汪飞两人上前挡住了苏巧云。
李大庆嗤笑,“怎么?又想群殴?”
老院长慢悠悠走到村长跟前,环视了一圈众人。
“我不是她爷爷,只是凑巧在县城遇上,一起搭得车过来。”
村长拧了拧眉,“那你上我们村,干什么来的?”
“调研。”
村长笑了,“你?调研?别说你是省领导。”
“我不是。”
“幸好你还有自知之明。”
省领导明天才来,村长到现在都还压着消息不敢让李家人知道,就是怕他们有恃无恐,拿这要挟。
“我虽不是省领导,可在他们跟前,也能说上两句话。”
村长烦躁,他一个跟苏巧云一块儿搭公交车的老头,能是什么重要人物?
“行?了别说了,不管你是谁,这事跟你没关系。”
汪飞憋不住了,遥喊了一句:“你怕不是做贼心虚吧,连个检讨书都不敢让念?”
孙队长磕了磕烟锅,“不如念了吧,她自己亲手写的检讨,念出来她也没啥好说的,这事儿赶紧办办要紧。”
村长头大如斗,只想赶紧把这糟心事解决了。
“那行,老孙,你读,让大家伙儿都听听她亲手写的检讨,看看她到底冤枉不冤,不冤就赶紧让开,别耽误大家伙儿时间。”
孙队长接过信纸展开来。
“检讨书,我叫苏巧云,汉族,祖籍冀省,辽省西营县下乡知青。今天要检讨的事,要从两个鸡蛋说起……”
检讨书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从李秀菊联合潘建国诬陷她偷鸡蛋,到李家以多欺少顾念书路见不平,再到李二媳妇儿不要脸上门抢吃食,最后才说到李婆子拉肚子这事。
这真的是检讨书,全书她都在自我反省。
她检讨自己一个外乡人不该得罪本地人,被欺负了忍气吞声才是生存之道。
检讨自己缺少奉献精神,被人诬陷就乱了阵脚,应该多反省静思,争取做到别人打我一巴掌我还能笑着把另一半脸伸过去让她再打一巴掌的境界。
检讨自己小人之心,居然怀疑李秀菊陷害自己,还跑去全县唯一一个兽医站调查情况,并且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认定工作人员提到的野杏村口音的圆盘脸单眼皮女人就是李秀菊,甚至擅自揣测了整个事件过程。
李秀菊喜欢潘建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村里有车的只有潘家、村长家还有一个男知青,李秀菊借车肯定第一个先找潘建国,借不到才会去找村长。
可潘建国没借她车,自己也没有用,更没有借给别人。
这就有点奇怪了,有车为什么不借?尤其潘建国和李秀菊的关系一向不错,不大可能这么明面上驳面子。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他本来要用车,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用;二,他在避嫌。
第一种可能性不大,毕竟下午是要上工的,他一向注意形象,很少请假,更不会旷工。
至于第二种……他为什么要避嫌?
苏巧云大胆推测,就是他怂恿的李秀菊买的猪过药,甚至李二媳妇儿上门讨鸡也是他怂恿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布的局。
他的目的很复杂,既想教训她,又想捎带上顾念书,还想打压顾老爹在村里的威信,为自己以后取而代之做铺垫。
当然,潘建国的野心不止是村支书一职,那只是他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这不是胡乱揣测,她认识潘建国那么多年,不敢说全然了解他,可也了解个七七八八,尤其是他现在还太年轻,远不如中年老辣,猜中他的手段并不难。
潘建国可以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如果不避嫌直接把车借给苏巧云,她还真未必能猜得到是他干的。
这些,苏巧云自然没在检讨书里提,只提了潘建国想报复她和顾念书。
长长的检讨书,字字句句都在说“我错了”“我检讨”“我不应该”,可话里话外却都是讥讽,还有对事实的变相公布。
孙队长一边读一边皱眉,还没读完潘建国就变了脸。
“血口喷人!没有证据乱扣帽子!这可是法制社会!”
苏巧云噗嗤一声笑了,“你知道什么叫双标吗?想你也不知道,我可以给你解释解释,别人骂你猪是不懂礼貌,你骂别人猪却觉得理所应当,这就是双标。潘建国同志,你的双标是不是太超过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建国同志,你给苏巧云扣帽子给我哥泼脏水的时候,咋不说法治社会讲证据呢?”
顾解放魔性的笑?声很夸张,却带松了紧绷的气氛,人群跟着哄笑?一团。
这是苏巧云第二次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羞辱他了。
潘建国脸色铁青,勉强保持着斯文气度。
“你们这是诬陷!诬陷也是犯法的!”
“那你们诬陷我呢?是不是都要抓去坐牢?”
苏巧云凉凉一笑?,转头看向脸色大变的李秀菊。
“之前诬陷我偷鸡蛋的时候我就说过,只要你承认了诬陷我,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现在也是,我给你机会,只要你承认诬陷我,我同样可以既往不咎。”
李秀菊看了一眼潘建国,果断道:“我没诬陷!”
“那就跟我一块儿去兽医站。”
“不去!”
“做贼心虚。”
“我做贼心虚?我还说你拖延时间呢!你跟这顾老大到底什么关系?他护你你护他,你俩不会真有一腿吧?我就说最近他怎么没去找过刘寡妇,你倒是好本事,把刘寡妇都给撬了!”
话音未落,顾念书突然绕开苏巧云,上去揪住了李秀菊的袄领子!
轰咚!
狠狠丢了出去!
摔倒是摔得不多重,可还是吓得李秀菊躺在地上半天没缓过那口气,搂着她妈浑身哆嗦。
“看来是之前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我再警告你最后一遍,再特么胡扯八道,我就把你扔到铁牙山喂熊,说到做到!”
要说李家,最聪明的就是李二媳妇儿,她一直在一旁琢磨,琢磨村长为什么一反常态,一而?再再而?三的让着李家人。
村长一贯喜欢和稀泥,从不会这么雷厉风行,更何况这下毒害人的事,他竟连查都不查就定了苏巧云的罪。
想起屋里的电话,谁明天要来?
不管是谁,肯定是特别重要的人,村长这是想安抚他们李家,怕得罪了要来的人。
肯定是这样!
想明白了,李二媳妇儿高高吆喝了一嗓子。
“苏巧云写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谁不好泼脏水偏泼我侄女儿身上!我妈可还在医院躺着呢,今天我话可撂这儿了,顾念书必须受罚,苏巧云也必须下跪!不然……咱就这么挺下去,挺到明天后天大后天!挺到年后我们李家都不怕!”
村长气得捂住心口,“你!”
“怎么?又想拿工分威胁我们?你扣啊!有本事把我们李家二十?几口通通饿死!让县领导省领导让主席瞧瞧你们是怎么欺压老百姓的!”
李二媳妇儿一带头,李家人立马壮了胆子,你一句我一句,指着村长骂。
村长心里别提多憋屈了,苏巧云恨他,李家人骂他,潘书记那儿也没落着个好,简直里外不是人。
查出真凶堵李家的嘴?
就算真查到李秀菊身上又怎么样?
李家人照样得闹,实验村的事照样得黄!
李家人咄咄逼人,越骂越激愤,眼看又要闹起来,村长焦头烂额道:“还不快把苏巧云拉开!赶紧罚完这事就算完了!”
顾念书蹙眉望着,突然转了身形,和周国利汪飞三人背靠背,将苏巧云护在中间,严丝合缝。
顾念书道:“就这么打出去,去兽医站揪了人过来对质。”
周国利微微一笑?:“好主意。”
李大庆领人再度捡起了长棍,民兵也都围了上来,混战一触即发!
老院长突然仰头大笑?,笑?声浑厚。
“我还真是长了见识,一堆村干部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看来实验村的事不用再考虑了。”
实验村?!
村长一惊,“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院长摸出工作?证递了过去,“本来不想打扰你们,所以就没提前通知,我王冠中,农科院院长,你好。”
村长看了一眼工作?证,脸色大变。
“都住手!都给我住手!!!”
老院长坐镇,村长不敢再乱来,一路领着重新回了大队,先联络了潘强,由潘强派人亲自把兽医站的人送了过来。
他们吃不准苏巧云跟老院长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不是一起调查的这件事,自然也不敢再耍花招。
兽医站的人带着记录本过来,很快就指认了李秀菊,本上记录的购买日期也相符。
李秀菊还想抵赖,民兵又从她家厕所池里发现了标有兽医站红印的药袋儿。
人证物证俱在,李秀菊腿一软,差点没跪下。
当着老院长的面儿,村长咬着牙问:“怂恿你的人是不是潘建国?”
“不是,就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就是想报复她!”
这结果传出去,全村都震惊了。
听说过媳妇儿毒害婆婆的,谁听过亲孙女毒害自己奶奶的?
村长却是稍稍松了口气,只要别牵扯潘建国就成。
有老院长在,这事不能轻判,派出所的来了,抓走李秀菊,劳教是跑不了了,李家人噤若寒蝉,再不敢说半句。
李秀菊临走前,深深望了一眼潘建国,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有心人都能明白那意思。
【我没咬出你,你必须等我回来娶我!】
村长召集了全村人,让李家人当面给苏巧云道歉,希望能缓和老院长的情?绪。
李大庆咬着牙说了对不起,李二媳妇儿也是忍气吞声,从李秀菊家搬走的粮食又原封不动搬了回去,之前闹事每人罚的那半个月工分,全转到苏巧云名下,苏巧云一年不干活都有粮吃。
第二天,省领导来了,见着老院长又是握手又是嘘寒问暖,关心的不得了,就盼着省里能出个实验村。
村干部全程陪着,一个个额角冒汗,就怕实验村的事不成,老院长再参他们一本。
老院长指定苏巧云顾念书两人做向导,领着下地做勘察,还语重心长道:“村里的地理环境是相当不错的,就是……村里管理很有问题,如果不能注入新鲜血液,找些正义感强敢作敢为的年轻人驱除老一辈儿的腐朽习气,只怕我不能放心来这儿扎营!”
轮不到村长说话,省领导连连附和:“对对对!有作?为的青年就得多多提拔!那个,苏巧云同志下乡支援也有大半年了,表现优异,破格提拔为村委的……知青委员!”
又看了一眼顾念书。
“顾念书同志不畏险阻,勇于坚持真理,呃……为了事实真相不屈从民众,可嘉可奖,破格提拔为……”
村干部本身就有富余,如今已经多了个苏巧云,再加就超额了,可顾念书不是党员,又不能进村支部,这可怎么办?
村长终于有了接话的机会。
“顾念书武斗把式不错,当民兵……呃……副团长,可以的!”
李秀菊劳教了,苏巧云进了村委,就连顾念书都跟着沾光当了副团长。
有没有实权且不说,至少明面上是受益了。
苏巧云简直像做梦。
她本不过是想借老院长的手还自己清白而已,没想到还有这意外收获。
当然,她根本不在乎什么村委不村委的,她在乎的是顾念书能当上民兵副团长。
虽说多了个副字,基本就是个空职,可至少其他人见了他,多少要添一点尊重。
为了感谢老院长,她特意给老院长把了把脉,买了草药银针,针灸加汤药慢慢调养。
“虽然不如西药快,可能根治,您老也别嫌药苦麻烦。”
老院长道:“你不会怪我那么迟才出头帮你吧?”
“怎么会,换做是我,我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肯定要多观察一会儿确认了再出面。”
给老院长针灸完出来,顾念书在院外等着。
崭新的烟杆儿递到她面前,顾念书看都没看她:“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这么急着跟她撇清关系吗?
如果是之前的她,肯定会觉得受伤,可现在不同了。
“干嘛要替我挨罚?”
“我,我说了,只是看不惯恃强凌弱。”
“成语用的不错,你读过书?”
“你怎么这么啰嗦!拿着!”
苏巧云看了看那烟杆儿,已经用不到了,顾老爹自己买好了新的。
“这烟杆儿……还没完成呢。”
顾念书低头瞧了瞧,“哪儿没完成?”
“松。”苏巧云指了指空荡荡的杆儿身,“这光秃秃的不好看,雕上棵松再给我吧?”
顾念书瞪眼:“你!”
“要求太多了是吧?”
苏巧云微微一笑?,春花秋月都不及的美丽,瞪眼变眨眼,顾念书连眨了好几下眼,不自然地转开视线。
苏巧云趁机摸上了他的衣服扣,顾念书一惊,下意识后撤,“你干嘛?!”
苏巧云又是一笑?,严肃中藏着调皮,“我说过,再让自己受伤我真脱你衣服,你忘了?”
“你怎么这么不知……”
“不知廉耻?”苏巧云抠了抠那扣子,并没有解开,“认真论起来,该是你不要脸才对。”
暴脾气顾老大气得都没脾气了,仰头吐了口气,“我不要脸?”
“没错,明明我都警告你了,你还这么不爱惜自己,其实就是盼着我对你耍流氓吧?”
“你这什么歪理?!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
“你怎样?”
“我……我……”望着眼前水盈盈的眸子,“揍你”这俩字死活说不出来。
苏巧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美目荧光,粉唇生晕,细长的手指点了点他胸口。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接受惩罚让我脱了衣服,要么帮我在烟杆儿身上雕棵不老松。”
“我要都不选呢?”
苏巧云一脸无辜,“那就只能脱衣服了,毕竟我又不能抓着你的手雕松。”
顾念书向后连退两步,躲开她的手,“你以为你能挨得着我?”
“你要真躲,我是挨不着你,不过……我可以天天去找你,直到你接受惩罚。”
天天找他?!
那不是跟离她远远的初衷相违背吗?
“松是吧?行?!我雕完之后,你不准再来烦我!”
顾念书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接二连三被这女人牵着鼻子走,还有,她怎么知道他会雕刻?
“等下!”
“还要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小可爱~~
笔芯~
说好的三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