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廖去疾的时候,他自是不屑于借自他处,一开口,一篇瑰丽骈文便娓娓言出:
“元蒙院中春已归,披香楼里作春衣。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江衢一郡并是花,金谷从来满园树。
出丽华之金屋,下飞燕之兰宫。钗朵多而讶重,髻鬟高而畏风。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影来池里,花落衫中。
吹箫弄玉之台,鸣佩凌波之水。芙蓉玉碗,莲子金杯。新芽竹笋,细核杨梅。美姬捧琴至,王母送酒来。
玉管初调,鸣弦暂抚。马是天池之龙种,鞭乃荆山之玉梁。艳锦安天鹿,新绫织凤凰。镂薄窄衫袖,穿珠帖领巾。池中水影悬胜镜,屋里衣香不如花。”
廖去疾话音一落,众人都喝彩起来。古骜听到这里再不通风雅也明白了,什么“红湿”、“花重”、“花+径”、“蓬门”、“杨花雪落”——这是在做艳诗啊!
更别说廖去疾咏出的句子中,都描述得那样的直白了:“花落衫中”、“马是天池之龙种”“荆山之玉梁”,简直就是在说:“我们在这里赏春,披香楼的娇娘也在准备接客。她们打扮得很美,吹箫弄玉,花落衫中。我们这样的贵公侯都是龙马之种,有‘荆山之玉梁’。我们在凤凰织的被褥里快活,香衣被挂在一边,衣服再美,也没有怀中的美人美。”
就在古骜这么心中难堪地思索着,那曲水流觞的杯盏正好到了古骜处,古骜一怔,他别说从未上过青楼,就算女子的手也不曾碰过一下……他那被留在大山中的童年时光里,甚至从不曾体会过能被称为“两小无猜”的感情……
在古骜的想法里,人生来便是要建功立业的,哪里能让这等灭人心智的骄奢淫逸如此张狂?他自然不知道,世家子弟从小豢养通房丫环,红袖添香早已蔚然成风。
古骜一言不发地看着停在眼前的曲水流觞,耳边响起起哄的声音来,有人见古骜似乎不懂其中奥妙,就提醒道:“古兄,轮到你了。”
古骜为了确认心中所想,不禁问道:“你们讲的这些,可是儿女情态之事?”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廖去疾见了古骜的窘迫,倒不愿为难他,让场面不好看,便道:“古兄还年少,你们莫要捉弄他了。”
公子们都掩袖而不语,心道:这不是还小罢,是家里养不起丫鬟。
古骜却抬头扫了众人一眼,冷冷地道:“你们若是说做这些‘艳诗’,我的确是不会!”
话音一落,周围便安静了下来。
廖去疾刚为古骜解了围,原本古骜说一句“我自罚一杯”便能揭过这件事去。却没想到自己给古骜搭好了台阶古骜不下,反倒说了一句落场这样话,廖去疾不由得有些不悦,他从小自有威仪,见古骜如此,便淡淡地道:“古兄不懂风雅,可莫笑他人低俗呀……”
众人见廖去疾这么说,也都纷纷嘲笑起古骜来:“自己不懂,却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岂不可笑!”
古骜这时也生气了,站起身道:“你们车肥马,衣轻裘,远不想如何保国安民,近不想如何光耀门楣,就在这里沉寂于淫词艳曲中么?”
话音一落,适才还热闹带着玩笑般的气氛,霎时间像蒙了一层寒霜般,廖去疾闻言也变了脸色,道:“这里皆公侯族子,祖上皆为定国重臣。我倒要问,古兄祖上与国于家可有尺寸之功?便在这里训斥忠良之后?”
古骜昂然道:“不错,然至少我有此心。你们便继续躺在功劳簿上尸位素餐罢!”
说罢,古骜转身便拂袖而去。
田榕刚才站在一边,这时立即跟上了古骜,还在古骜身后小声道:“你说得真好……”
他原来在田家的时候不觉得,总是一副娇憨模样,如今到了外面,才总算知道了尊荣贱辱的道理,这会儿他连自己最拿手的乖巧也丢了去,满脸义愤填膺地跟在古骜身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