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骜点了点头,不禁也来了兴致,试图与少年攀谈:“兵书我只学过《兵略》,谋略只读过《六韬》。”那少年闭目想了一想,苍白的脸色在这翠竹的交相映衬中,更显得白如青玉,只听他缓缓开口:“……《六韬》……你看的是哪一部的?”
古骜奇道:“还分部么?”
少年点头道:“自然。有夏部,有周部,按搜集整理成书的朝代不同,略有差异。”
“我倒不知道是哪一部……”古骜知道自己学问不精,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低了声音。
少年歪着头,伸出细白的纤瘦指尖拨开了额前的碎发,轻声道:“……你背给我听一段……我便知道了……”
古骜依言背了第一卷,少年便道:“这是周部的,第一卷有些缺失……想听么?”
古骜忙应道:“好。”
少年顺了顺呼吸,闭目从头到尾又背了一遍,古骜听了后,钦羡道:“如此一来,解意倒是更加完整了,只是你如何知道世上所传《六韬》有所缺失?”
少年睁开了闭着的眼睛,无意识地笼了笼纯黑的袖口领边,小声道:“……《六韬》,乃是家中先人所作。”
“喔!”古骜应着,虽然他对于世家子弟的奢华生活不置可否,可内心中对于知识却是十分推崇尊敬的,听少年如此说,古骜不禁赞叹道:“《六韬》真乃奇书呀!”
那少年微微一笑,并没有回言,似乎是听这样的褒誉甚多,不足为奇了;倒是仰面望向古骜,问了古骜另一个问题:“……你便是昨天大闹“元蒙院”的学子?”
古骜一愣:“那怎么叫大闹?”又笑道:“你如何得知?”
少年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唇,淡眉微扬,目光倒仍是迷蒙:“……我看你行止……既无贵族之迂腐礼节,也无奴仆之卑颜屈膝……想这书院之中,年龄且在少年的,便不难推断而知……”
古骜闻言笑了。他见少年似乎十分随性,也就盘腿坐在石上而已,并不讲究,不像昨日元蒙院中那些世家子弟那样惺惺作态,便有相交之意:“我能坐在你身旁看书么?”
少年点了点头,动了动身体,将自己的衣袍都笼在一边,给古骜让出了一片位置:“我看书喜静,你若安静,便请坐吧。”
古骜有些开心地坐了下来,也从怀中拿出书卷来读。少年眨了眨眼睛,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读的是什么书?”
古骜笑道:“《七史》,你一定读过了罢?”
少年点点头,“读过。”却又对古骜道:“……你……对梁惠王城蒲一战……如何看?”
古骜想了想:“君不君。梁惠王想成全他自己的清名,可梁国是小国。”
少年听罢,面露赞许之色,点头道:“……不错……可笑世上有些人,觉得……梁惠王乃仁人之君,败于礼乐崩坏……而非……”少年语速渐快,说着说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呼吸有些不畅。
见他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丝红晕,古骜正坐在旁边,便忙伸手抚上少年的脊背,想帮少年顺气,感到手掌之下似能见骨,古骜不禁吃了一惊,没想到少年竟然羸弱至此,古骜有些担心地问道:“……你还好罢?”
“这位……”那少年似乎想与古骜说话,却不知道称呼,古骜忙道:“在下古骜。”
“古兄,能否将手掌拿开?”
古骜吓了一跳:“我刚才可伤着你了?”他记得自己的动作很轻柔地落在少年背上而已,听少年这么说,似乎有不妥之处,古骜便忙移开了手掌。
那少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我身性喜寒……就连平日里,都要坐在这方大石上,由竹林所荫蔽,不直曝于日光,方不会被炎火侵肺,古兄的手,太烫了。”
被这么说着,古骜不禁摸向了自己的手掌,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体热,所以冬日也不怕冷,可有人说被烫到,却还是第一次。
古骜因为崇敬少年的学问,因此说话间都带了一些恭谦,他小心翼翼地对少年道:“适才是我鲁莽了,还请你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