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宾客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张老爷子也在家人的搀扶下上楼休息,邱水被奶奶带到二楼雅间门口,示意她稍作等待。
陈水秀兀自推开门,张天临正坐在上首喝茶,见她到来,瞥了瞥门口一闪而过的孙女儿的身影,颇为冷淡道:“你带邱水丫头上来作甚?”
“天临,我觉得有些事我们该说清楚。”陈水秀性子比较直,说话直来直去,不习惯憋着。
柳茹月送来的檀木盒子令她心中警铃大作,她本想暗中调查,看看张、柳两人是不是还有别的联系,转念一想自己已经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了,这些年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不如就事论事,把问题说开。
毕竟她啊,失望过,被伤透过,知道那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爱她,早有些麻木了。
她已经一把年纪了,没有年轻时的精力了。
“你问吧。”出乎意料的,张天临没有不耐烦。
顾及到门口的邱水,陈水秀小声问:“柳茹月送你这份寿礼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张天临回答得坦坦荡荡,她几乎怀疑自己理解错了,气急道:“莫相忘?看来她果真是没忘记你!”
“你怎可以如此断章取义!汉语都读到肚子里去了?‘有朋千里莫相忘’是这么理解的吗?”张老爷子扬声,板着一副教授脸训道,“再说了我与她清清白白,这么些年下来你不也看到了?”说话声又小了下去。
陈水秀无视她的“教训”,道:“你跟她若真只是朋友,那她送你照片作甚?这难道不是在提醒你不要忘记她?”
“你非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来你才满意?”张天临看她一副置气的模样,竟是摇摇头笑出声来,嘟喃道:“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这么闹,被外面那丫头听见了咋办?也不嫌害臊!”明明这种事情只可会意不可言传的。
陈水秀很少看见张天临笑,她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张天临在嘲笑她。
“你必须说明白。”她目光执拗。
“好!陈水秀同志你给老子听好了,我张天临年轻时是爱慕柳茹月没错,但人家姑娘压根看不上我,只拿我当革命同志,是能书信往来、能说得上话的异性知己,要不她怎么就嫁给了隔壁林家那小子而不是我呢?”
可惜了林老爷子去得早,让柳茹月孤苦伶仃好些年。
“真的?”陈水秀压下大半疑虑,她知道张天临不屑于骗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多半是真的。
张天临冷哼一声,暗想如果我们相恋肯定没你陈水秀什么事了,面上却点点头。
“她送我照片只是在提醒我,我们之间只是好同志,好战友,以前我们三人的纠纷她已经放下了,唯有我们是朋友这件事她永不会忘记。”张天临顿了顿,道:“那镯子是你的吧,她将镯子还你,恐怕也是有原因的。”
陈水秀盯着远处的窗户微微出神,她是北方人,当年对江南柳家不熟悉,那时候她与天临已经订婚,得知有个叫柳茹月的姑娘与张天临经常有书信往来,她以为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送点东西就能打发走,就挑了个在当时颇为昂贵的镯子去找柳茹月。
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她赶到柳茹月家时突降暴雨,也没带伞,柳茹月穿过竹篱笆撑着伞举到她头顶,温和地对她说:“我与天临只是好朋友。”
她当时正在气头上,挥开举在头顶的伞利声道:“不用你假好心!这个镯子给你,我跟天临要结婚了,希望你离他远点,以后不要再跟他联系!”
柳茹月好笑地摇摇头,道:“我不收。”
“你不收也得收!”她将镯子硬塞到柳茹月手里后想要离去,被柳茹月一把抓住。
“无功不受禄,我不会平白无故收你东西,但若要如此你才能安心,那我便替你收着这镯子,终有一天我会还给你。”
她原以为柳茹月是在为自己的贪心找借口,没想到竟是真的……这个镯子放到市场上可是有市无价啊!
两人竟是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的!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人在疑神疑鬼么?
这些年来所她坚持的、所认定的“真相”难不成都是假的?
巨大的喜悦感、愧疚感、荒谬感甚至是诸多情绪糅杂在一起的复杂感朝陈水秀袭来,令她心中发堵。
还有常天!
常家的丫头常天!
她与邱水走得极近,莫不是柳茹月派来探听他们家的底细方便趁虚而入?
老太太不愿承认自己误会别人这么多年,开始瞎搬扯,想为自己的错误判断找借口。
她握住张天临的袖子道:“天临,常家丫头与小邱走得很近,我怀疑她……”
张老爷子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看她:“不是,我说水秀,你是爱情谍战剧看多了吧?一把年纪还疑神疑鬼的。”说话时胡子一翘一翘的。
他拔高音量继续道:“再说了两个小姑娘能是什么关系?就算是,孙女都这么大了也该有自己的选择,你管那么多作甚!”竟是误会了陈水秀的话。
屋内忽高忽低的声音门外的邱水没有听见多少,耳朵猝不及防听见老爷子的最后一句话,她的脸轰然一红,觉得今后无颜再面对二老了。
她心中疑惑重重。
奶奶带她找爷爷是因为常天,是反对她与常天在一起吗?
奶奶是怎么看出来她们之间不对劲呀?
不过,作为一家之主的爷爷竟没有反对她?还让她自己做选择?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以为依照张家的祖训和家规,是绝不允许两个女孩子在一块的,所以她才一直踟蹰不前。
等等等等,她现在想这么多作甚,她和常天还没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