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真的是意外吗?我扪心自问,意外这种事情应该是意料之外的,但所谓的意外总是人们曾经想到过的最坏结果,所以果然不该被称作意外吧。
纱织的意图暴露了,她的兄长怒不可遏,用一把利刃剖开了女人高高隆起的腹部,彼时那个孩子只在母亲腹中存在了短短六个多月,自然是活不成的,而伤成纱织那样的情状,自然也是活不成的。
只是纱织的兄长相当擅长折磨这位戏耍了他的恶女,他倒也不是很残忍,仅仅是剖开了纱织的肚腹,任由她和她还没完全失去生机的孩子一起哀嚎着走向有着无尽苦痛的阿鼻地狱,那样的哀嚎是整座宅院都能听得真切的,凄厉到所有人都睡不着觉。
我去见了纱织最后一面,然后我就该离开了,毕竟我的雇主即将以一种极不光彩的方式死亡,而我这样卑猥谄媚的东西若是继续无赖地呆在这座宅院里,大抵很快就会被棍棒驱赶出去。
纱织还穿着极其正式的待客的大纹和服,那件和服是大体是黑色的,上面有着红色的,大片的花朵图案,和室里面除开馥郁的像是花香一样的血腥气之外,还有过于甜腻的熏香,是纱织喜欢的金木犀的香味。
这间和室算是毁掉了,墙上的挂画或被撕裂或溅上了血迹,我感到有些可惜,有一副妖怪画很像我,但仔细看去,我发现纱织的鲜血恰好溅到了画中妖鬼的唇角,我于是欣喜起来,这幅画有了纱织的鲜血似乎变得更加完美了。
“....救救...我.....”纱织深灰色的眼睛看向了我,此时她的脸上还有很浓的妆,但在铅粉下边的皮肉有青紫的痕迹,应该是她的兄长刚才的虐打造成的,我深深地看着纱织,她的眼睛此时又变成了绵羊的模样,没有浓重眼线的时候,她的眼睛应该也是很清透的。
我忽然明白了,纱织本来就是绵羊而已,只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假扮成了一头狼,试图混迹到狼群里面。
看着纱织喉咙口咯出的暗红色血液,我感到了无比的好笑,我又一次可怜地被愚弄了呢。纱织的话没说完,也不可能说完,因为我捏碎了她的喉咙,鲜血顺着我的指缝溢了出来,她的眼睛还圆睁着,像是不理解我解救她的行为一样。
“欸~”有时候我不得不惊叹于生命的坚韧,那个本应该比他母亲早一步消逝的小东西竟然还在苟延残喘。
难道是因为有着继国家血脉的缘故吗?我不由摸了摸左耳的耳垂,那里代表强运的三颗痣跟随我孱弱的灵魂一起转移到了这具躯壳上,我凝视着那一团看不真切的,模糊的血肉。
就让我见证一下血缘的魔力是什么样的吧。
我割开了自己的动脉,然后将那一团没有完全长成的胚胎挖了出来。
无母罪胎。
之前无意间想到的词此时竟然如此贴切,纱织的血液,我的血液,还有断裂的脐带处属于他自己的血液,全都交汇到了一起。于是那个本该在出生的同时和母亲一起回到地狱的胚胎落到了人间这个熔炉之中。
‘鬼’是很顽强的,我捧着小东西起身准备离开,但我忽然想起了那幅很漂亮贴切的妖怪画,我可以带回去送给阿吉,他一定会喜欢的,毕竟是爸爸喜欢的东西呀。
我取下了那幅妖怪画,在确认血渍已经完全凝固之后把它小心地卷了起来,揣进了怀里。
和室里面纱织的躯体已经彻底失去了温度,她身上那件华美精致的和服浸泡在鲜血里面,有一种艳绝的独特美感,她简直就像是一盘被摆盘上桌的菜肴一样,肚腹已经是敞开的样子,我用纱织没有沾到血液的衣料擦拭干净了她已经变成怪物的孩子,那个孩子应该还很饥饿,它需要一些母亲的血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纱织常年养尊处优养出来的一身雪白皮肉最后不堪地祭了我这尊凶神,因为那个孩子是个不正常的东西,他竟然排斥母亲的血肉,徒然地试图汲取根本不可能有的乳汁。
我面无表情地一把拽住了它的脚脖子,将它浸泡进和室里常备的水盆里,它当然是洗不干净的,小东西难过地抽搐了起来,但它也并不会如此轻易死去,我熟悉这间和室的全部布局,毕竟我已经多次在这间纱织的卧房里边入睡了。
在多个昏暗的夜晚里,纱织假做和我秉烛夜谈的模样,低着头将有着继国家纹的旧衣裁成了襁褓的形状。那些是这个小东西的行李,是它需要背负的业障,我把小东西裹进了襁褓里,又把这间和室收拾干净,最后,我将那件见证了死亡的华美和服平整地铺在了纱织临死前的位置。
这间和室从未如此让我感到亲切过。
就在这时,一道有着灼日气息的利芒撕裂了移门。
和纱织的结局相比,这倒确凿算得上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