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分?家皆为大事,即便是小门小户的人家想要分?家,都得思量再三斟酌再三,不得长辈同意,那是断断不敢轻易分?家的,纵然是得了长辈同意,想要分?家也需得长辈坐镇做个见证才?行。
分?家?这两字说来简单,可是想要做到却十分?不易,尤其是家中老人皆在情况之下,更是轻易分?不得家,更何况这谢府、除了谢老夫人与谢老太爷之外,上头还有个老太君在,这家倘若分了,外头四起的谣言,几乎是一人一句就能淹死谢逊,更别说谢逊如今身为尚书朝中大臣,谢府分?家一事,势必会落入言官手中,成为众人攻击谢逊的有利筹码,不说将谢逊拉下马来,但他的仕途几乎也可以说就是到此为止了。
“孙儿求祖母做主,孙儿想要分?家!!!”。
谢江的话,仿佛是带了回音,在这大厅里声声震开,那久久不散的余音,震得老太君在怔愣过后狠狠闭眼,她眼角微润,仰着头,深呼吸并没有说话,可是衣袖下捏着珠串的手却已经在明显地颤抖了。
谢君南立在原地,他看着老太君那明显是在压抑着伤心的模样,双眉微微轻蹙,可是他的眸光却也亦满是坚定,步子不疾不徐,往前?走了两步,在谢江身边跪下。
“四郎……?”老太君意外看他。
谢君南双手作揖:“太奶奶,怒四郎不孝,四郎赞同三叔的决定”他话音一顿,再说的两字,一样的那么铿锵有力:“分?、家!”。
谢邈与谢陈氏也被谢君南的骤然表态给震惊住了,夫妻两人互看一眼,虽然眼底满是对谢君南态度的震惊,不过在片刻之后,这夫妻两人也是一起走到谢君南与谢江的身边无声跪下,态度表明,他们二人都支持谢君南与谢江的请求。
老太君看着眼前的众人,似乎被震慑住了,再次睁大双眼的她,猛然朝后崴了一步,吓得吴嬷嬷急忙伸手将?她扶住。
谢逊也是怔愣原地,他脑子里瞬间轰地一声炸开,惨白着脸,微翕着双唇,那不能分家的话,几次欲脱口而出,却硬生生的就是说不出来,卡得让他难受。
好半响了,老太君才?低低的笑,那垂下的眼睑,眼尾已经是通红一片。
“好啊……好啊……没想到……我原以为我跟你们太爷爷,能重建谢家的辉煌,没想到临到最后,这谢家的辉煌,竟然是败在我的手里啊!”。
谢逊猛然一震,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他几呼是飞扑着跪倒在老太君的跟前?,作揖的手,仿佛似有千金般重。
“祖……祖母……谢家……谢家不能分家啊……”谢逊仿佛是被掐着咽喉,一句话说得十分?艰难:“谢家早已经脱离了谢氏门族,若此时忽而分?家……这如何……如何对得起祖父在天之?灵啊!”。
太老太爷是老太君心里唯一的软肋,谢逊此刻连太老太爷都搬了出来,可见他心里惶恐到了何种地步。
骤然提及太老太爷,老太君仿佛浑身都触电一般,她绷着身子,抿死了唇,不说话,可那眼眶里面,豆大的泪珠就这么簌簌掉落下来。
吴嬷嬷在一旁看得心疼,却又不敢僭越发话,只急得忙拿了帕子给老太君擦拭眼泪,一个劲的安抚着老太君的情绪。
满厅众人,眼见着头发花白的老太君,竟然被他们给逼到了这种地步,谢江与谢邈等人顿时面露愧色,低下了头,抿死了唇不再说话,谢陈氏也看得揪心,只是她左右观望,始终觉得自己不宜开口,谢君南眼色阴沉,骤然间却猛地甩袖,眸光如若寒剑一般,直朝谢逊逼去:“大伯此时倒是想起愧对太爷爷了!当年你默许武氏对三婶下手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愧对太爷爷?你知道三婶当年失去的是一对双生子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愧对太爷爷,你逼得三叔放弃仕途带着三婶四处求医的时候又怎么没有想到愧对太爷爷!!?”。
声声质问,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随着谢君南的话音,仿佛那些字也带着一个个的寒气冷箭,直朝着谢逊的浑身的筋脉砸了过去。然而谢君南的话却并没有说完:“三叔当年是太爷爷最宠爱的孙子,太爷爷对他抱有怎样的期望大伯并非不知,可大伯依旧还是不顾手足之情对三叔下这等狠手!大伯,你与三叔是血脉相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你当年做这些事的时候都尚且不曾念过太爷爷的半点情面,此刻却觉得愧对太爷爷,你当真不怕太爷爷知道你们夫妻二人的所作所为,会气得从坟墓里面爬出来亲自处置了你这个不孝子孙吗!”。
咬牙切齿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面,不知是谢君南的话说得过于惊悚,还是谢逊心里有鬼,他看着谢君南时,那瞳孔里的倒影,明明便是谢君南的模样,可不知为何……谢逊却觉得他看见的人,仿佛……变成了太老太爷!
轰隆——!
屋外一声惊雷,赫然作响,震得大厅众人浑身一震,仿佛似有惊雷在众人的耳边炸开一般,炸得众人都是浑身一抖,不待众人回神,大厅外,顷刻间竟是大雨倾盆……哗哗砸下的雨珠,如若黄豆般的大小,这场雨……来得毫无征兆。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众人的心里忽而就悬了起来,一个个跪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冰凉。
老太君更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讶异着睁大了眼,那望着大厅门外的眼神,仿佛是带着某种期盼,如若惊涛骇浪一般,让她不由自主往前?地往前?踩几步,却……步子踉跄了几下。
“太君……”吴嬷嬷急忙将?她拉住:“您慢点,您当心身子”。
老太君却像没有听见,她只是执拗地拂开了吴嬷嬷的手,步子略显踉跄地朝大门边走近。
门外,冷风呼呼,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珠一颗颗的从天而降,直砸的四周全是噼里啪啦的声响。
老太君站在门边,她仿佛是被怔住了,红着眼眶,伸出手,想要去接屋檐处落下的水珠。
“是……是你吗?”老太君话音哽咽,她看着那打在掌心上头的水珠,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忽而就浮现了浓浓的缱绻眷念,沙哑的声音在唇间荡开,除了她一个人,再无人能听见分?毫。
然而这回答她的,却只有漫天大雨哗哗的声响。
谢君南与谢江等人跪在地上,他们看着老太君站在门边的身影,原本一个个全都怒意高涨,恨不得将?谢逊夫妇除之后快的心,这一刻却只剩下的愧疚与心疼。
老太君已经年岁已高,原本应该是安享晚年的她,却被这一个个的子孙给逼成了这样。她这么大的岁数,却还要再经历这些事情,说谢君南与谢江心里无动于衷根本是不可能的。
“祖母……孙儿……不孝……”最终,谢江沙哑的嗓子,又朝着老太君的身影,深深伏拜,可是不等他的头,碰触到地面,谢江却猛然怔住。
他睁大眼,不敢抬头,僵硬的身影,明显感觉到手臂似乎被人抬起,而他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谢君南跪在谢江身边,他并不知谢江的异常,只是盯着老太君的身影,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老太君的身边,仿佛是立了个人,一个若有似无,只是恍惚间隐约可见轮廓的人……
那一瞬,谢君南不由得瞪大了眼,眸光就这般怔愣愣地看着那依在老太君身边的“人”,若不是早前经历过灼华的那些事情,他此刻必定已经失了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