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起个调子。”她还想挣扎一下。
他眸子微垂,随意把玩她青葱的指尖。
那一世的境遇与这一世何其相似,幼时便没有父母庇护,被梨园班子带回去,拜了祖师爷,跪了条案,上了香,自此入了梨园。
那日下着瓢泼的大雨,他还小并不知道,入了此门,一介戏伶,日后便为那供人取乐的戏子,谈何傲骨。
看尽了人间百态,水袖的每一次起承转合都是台下无数次练习。
“我唱与你听。”他知她不记得是哪首。
“好。”蓝初北手掌抵着下巴,安静又专注的看他。
他唇瓣轻启,低哑的声音夹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愁:“一曲定重楼,一眼半生筹
看的全都是那诡谲云涌
入得此门不回首
无需宣之于口
我对案再拜那风雨瓢泼的残陋”
这唱词一下子便勾起了她那一世的回忆,他第一次对自己唱起,是在自己已为女帝之后。
她忙着扩大版图,很少去看他,江澄作为帝后,倒是时常来前殿,而他却沉默着,只在夜半三更她还忙于批改奏章时,着人送来汤水。
那天,同样月色西沉。
她来时,他正站在她着人为他高筑的戏台上起势。
她曾说爱他的唱腔婉转缠绵。
他对她勾唇一笑,勾人极了,咿咿呀呀便唱了这首曲子。
“再聚首戏子多秋可怜一处情深旧
满座衣冠皆老朽黄泉故事无止休
戏无骨难左右换过一折又重头
只道最是人间不能留”
魏无羡如今唱这曲子与当初的心境也不一样了,但是那一世,这首曲词里都是莫小遇心里的悲与卑,戏伶的身份便注定了他只能靠她的怜爱立足,江澄的身份便足以让其肆无忌惮的任性,但是他不行,唯恐她厌弃了自己。
毕竟两人的相遇,便注定了他需得仰望她。
戏子多秋,他这张脸为他招来多少觊觎,登台时,底下坐的都是老朽,那些带着浑浊欲,望的双眼,叫他恶心,却依旧要勾唇。
被人拉扯出去时,内心满是漆黑不见五指的绝望。
他甚至都想好,这辈子终结在这一刻也挺好的,他要拉几个人一起死,黄泉路上便叫他们与自己作伴,藏在袖子里的银簪被他攥的死死的。
但是她出现了。
于她而言可能就只是一句话,于他而言,却是一念生一念死。
高高在上的六公主,他不敢肖想的,但是她对自己那么好,那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温柔太叫人心生野望了,她怕那些人再来骚扰他,接连几天都来梨园听戏,便是为了让他们明白莫小遇是六公主护着的人。
他贪恋这份特殊,也对她突如其来的善意患得患失,她是不是也对别人这样,她这种特别到底能维持多久。
“误闯天家劝余放下手中砂
张口欲唱声却哑粉面披衣叫个假
怜余来安座下不敢沾染佛前茶
只作凡人赴雪月风花
绕过胭脂楼,打散结发扣
唱的全都是那情深不寿”
乌篷船,在她大婚的前一天,他约她游湖,本以为她不会来赴约的,但是她来了。
莫小遇是个什么东西,要是没有六公主,他也没有如今的身价名气,老百姓们来看戏称他一声遇爷,他心底却清楚到底还都是因为六公主。
他毛遂自荐,可惜她拒绝了。
他本想离开上京,但是如何也舍不得,她便是成了婚又如何,这辈子她只要想听戏,他总有再见她的机会,他舍不得离开。
莫小遇在船上吻了六公主。
是小心翼翼的,是虔诚的。
六公主在船上吻了莫小遇。
是肆无忌惮的,是离别前最后的怜惜。
她一定在笑自己吧,连吻都不会,因为她的主动,他听到自己快的要跳出来的心脏,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她带给自己的一切都被无限放大。
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