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沉思时候的习惯,也是他真正比别人强的地方。老严虽然出身草莽,书也没读过几天,但他却非常爱动脑子,总是不停的琢磨来琢磨去······年轻的时候跟小鬼子打游击战,别人是营长说咋办就咋办,让打就打,让跑就跑,让休息保存体力就停下休息,就他不一样,别人是真睡觉他是闭着眼睛装睡觉,其实眼珠子转的溜着呢·······到现在还是这样,好像都不觉得累似的。
曾无言用胳膊肘轻轻捣了他一下,“又在那琢磨啥呢?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至少也跟他说一说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吧,真就不需要他配合了?那他陪着来这里到底是干嘛来了?虽然自己现在比老严级别上低了那么一点,老严又是这次工作组的组长,按说自己该听他的安排,但那啥,曾无言摸了摸鼻子,他也不能啥也不操心啊!
老严并没睁开眼睛,只鼻孔里“哼”了一声,语气听着嫌弃的很,“让我再想一会儿,想好了再说。”
“臭毛病!”曾无言低声嘟囔了一句。都说“三个凑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集思广益,人多办法也多,但这人却有个怪癖——他想事情的时候最讨厌被打扰,要不然,一准儿发脾气,不管是谁都别想得个好脸,年轻的时候因为这个坏习惯没少招人嫌,本以为年纪大了就能好点的,谁知道还是这副狗脾气。
曾无言可以确定老严肯定是在琢磨西阳公社的事情,说实话,他本人对这个所谓的第一公社还有些真心存好奇,毕竟代表的意义不一样,不晓得老严这家伙现在到底是在想什么呢?到了西阳公社打算怎么开展工作?
不得不说老朋友之间心有灵犀,那默契杠杠的,老严现在心里想的可不正是第一人民公社前面那两个字!
没错,就是“第一”两个字。
“第一”这两个字魅力可太大了,任何东西只要前面加上了这个修饰词,那就会立马变得与众不同,从古至今,国人都很喜欢用这两个字,比如说第一位皇帝、第一个革命根据地、第一所革命大学、第一拖拉机制造厂等等。这也难怪,因为“第一”们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过,开创了一片崭新的天地。
始皇帝为什么有独一无二的历史地位?为什么能被称为千古一帝?甚至连主席同志也称赞他是“真正的做了点事的皇帝”,说始皇帝比孔子要伟大的多。就说因为他是第一个把这片国土统一起来的人物。如果用周先生那句广为人知的话来解释就是:世上本来没有这些路,“第一”们踏过之后就形成了一条条通向四面八方的路。他们是开创者,是标杆,是指引者,有一才有二,有二才有三,有三才能生万物!
西阳公社的别称又叫做第一人民公社,这个称号不是自封的,而是组织上给下的结论,在它之前,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叫做人民的公社,在它之后,无数个大大小小的xx人民公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全都是仿着西阳公社的组织架构建立起来的,它就是人民公社的祖师爷,想要在本地搞人民公社的都得先跟着他学!它的份量可见一斑!背负着第一公社的盛名,它的一举一动都很惹人注目,影响不可谓不深远!
按照正常的逻辑,西阳公社是要起到带头模范作用才行的,而且是不管有没有困难,一定要起到!一句话,意义大于实际作用。比如说,别的大队放了一颗小麦亩产1000斤的卫星,那你西阳公社再放的卫星就只能比1000斤多,而不能少于1000斤!别的公社诉苦说完不成公粮任务,你西阳公社可不能说,就算社员们咬着牙也得把那些任务公粮从牙缝里省出来。事实也的确如此,云秘书收集到的资料上显示这边的炼钢铁和大y进进行的如火如荼,钢铁卫星和粮食卫星“刷刷刷”的往天上放,看着数量感觉好像不比屁股蛋子放个屁难多少,而且还一个比一个放的更高。
听着挺扯淡的是不是?很不公平吧?
那也没办法,只能忍着、受着!谁让你是第一公社呢?!上哪儿说理也不行,没用!你就得比后面冒出来的要优秀!什么事情都该冲到前头!
这是一种只许进不许退的土匪逻辑,可现实情况里却很常见。
所以,才会有一句古话叫做——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句话是说,对外的名声传的很大,听着非常响亮,但内里真实情况可能很难与之匹配。
名声这种东西,其实很不好评价,小范围内出了名可能是美名,能增添不少助力,可出名范围太大了也不好,会成为一种负担,束缚手脚,而且它常常在往外传播的过程中被扭曲、被拔高,也可能突发了一点意外名声就被白底败坏·······反正颇有些让人一言难尽。
老严在组织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尤其是这两三年的经历,让他对地方上的这种操作再熟悉不过,你说不愿意往前走,那推着攘着逼着扯着也得把你往前拽,西阳公社面临的可不就是这样的命运?
所以,在亲眼目睹了城郊公社农村社员们当下的生活条件后,老严心里其实挺担心西阳公社的。是的,就算工作组现在还只去了一个城郊公社做调查,只走访了三个大队,老严心里基本上已经能够断定屏南县每一个公社的灾情都应该非常惨重,或者不只是屏南县,可能整个中州地区的灾情都比想象中的严重,而西阳公社的受灾情况很有可能是所有县区里最严重的一个。
云秘书收集的一份报告上说西阳公社曾给每一个社员分过一次救济粮,那西阳公社会幸免于这次的灾|荒吗?老严摇摇头,他觉得不会,也不可能。还是那句话,杯水车薪,拿点救济粮能顶多久的事儿?毕竟这片土地上都持续旱了三年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初步了解了本地的基本情况之后,没有着急着去救灾反而立刻到西阳公社来的原因。一是因为第一公社的特殊意义,二就是考虑到这一块儿的灾情可能最为惨重,多耽搁一天很可能就是好多条人ming。
当然,不仅仅如此,就算中州这边的灾情异常严重,可如果只是来救灾的话,那完全没必要同时把他和老曾一起派过来,两个人随便来一个分量就足够了。
中yang之所以那么做,很显然,除了要救灾之外,还要借他俩的手把屏南县、中州市乃至y省的人事关系给捋一遍,在他看来,第二个目的才是最主要的目的。毕竟中州这地界,十年里头得有九年会遇上春旱,□□咱暂时避免不了,那至少在能控制的方面要保证以后能做好。
所以啊,要妥善处理好是个大难题,西阳公社这边的问题如果处理得当,很可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想到这,老严心里就叹了口气,可如果处理不好,那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却没想到,西阳公社竟然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坐在红薯垄上,捏着略有些蔫黄的红薯叶子,老严突然就觉得前面的一段路或许没之前想象中的那么难走。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感冒了,特想睡觉,这一章我码了两天······?
身边有好几个人也中招了,鼻炎、咽炎什么的,大家注意保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