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臂,愣了一下?。
宋师兄他果然生气了。可是,是自己失言在先,师兄这般对自己本就是应该的。
只是宋师兄这般不言不语——甚至都不看向自己——的姿态,让张无?忌觉得哪怕师兄是真气狠了,他要是直接如同暴雨雷霆般对自己发一通火,也比现在这样好。
宋师兄如此直白的拒绝了他的帮助,让他也不好再多做什么,这个时候他继续伸着胳膊也不是,收回?手也不是,他既不想惹得宋师兄更加讨厌自己,又不放心宋师兄,张无?忌的笑容里都带上了几分苦意。
乔衡抬起手擦拭了一下?唇角的鲜血,若无?其事的放下?了手。然后?就像身旁根本没有张无?忌这个人一样,如来时一般背脊挺得笔直,径直从张无?忌身旁走过。
……
俞莲舟大步跟在宋远桥身边,他面色冷肃,沉得几乎滴下?水来。他和?宋远桥在武当派内一路穿行,待两人走出后?山,又经过了几座大殿,他见周围没有小辈弟子,就趁机开?口说:“大师兄,你这次却是做得过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事,宋远桥心中渐灭的怒火又似有死灰复燃的迹象,然而这股火焰还未来得及升腾而起,就又被一股悲意扑灭。
他们师兄弟七个,自己排行第一,七弟年纪最小,师父不方便时,全由?他来教导七弟,日常生活更是由?自己照料了,他们两人的年纪相?差甚远,明面上说是师弟,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亦弟亦如子,同样的,七弟也视自己亦兄亦如父。他们两人的感情?,又岂是一个“深”字能道尽的?
谁能想到居然会?有那么一天,七弟会?被他这个兄长的亲子夺去了性命。他教子不严,致使亲子犯下?无?可转圜的大错,他已再无?颜面对七弟。
适才青书摆出的那副姿态,他一眼就看明白了这番作态的用意,更在明悟的同时,感到无?法抑制的痛苦与?愤怒。
青书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何错。
他居然从头到尾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宋远桥有那么一瞬间,差一点颓然地?站立不稳。
他想把这些苦闷之事吐露给?二弟听,但当他即将说出口时,他又把这些话?全都咽了回?去。二弟他嫉恶如仇,这些话?如何能说给?他听。这样想着,他心中又浮现起浓浓的羞愧哀伤,自己这般徇私,又如何称得上是坦荡人物。
他口中只是说道:“纵是让他一命抵一命也是应当的,更何况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我等江湖中人何时对这些小打小闹看在眼里了。我若是早懂的这‘小惩大诫’的道理,也不会?让事情?落到这个地?步。”
俞莲舟心道,那哪算的上是“皮肉之苦”、“小惩”?青书身前的血,难道不是他吐出来的不成,怕是受了内伤了。
当然了,他这却是实实在在的冤枉宋远桥了,乔衡吐血实是他自己的原因居多。宋远桥算是背了三分之二个黑锅。
俞莲舟喟叹道:“大师兄这话?说的,让师弟我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宋远桥走在他前方,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二弟大概会?不相?信,之前我与?青书对视时,青书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个眼神?,竟是恍惚让我觉得青书是想把我置于死地?。”
那是一个森冷冰寒,满是锋锐气息的眼神?。他从不曾在青书的身上看到过这种神?色。
俞莲舟听了这话?,惯来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几不可察的笑意,他无?奈地?说:“这话?简直越说越离谱了。”说着他想起了什么,眼里露出了些许感伤,他继续道:“大师兄又不是不明白,青书这孩子可是宁愿自己出事,也不愿师兄你受伤的。大师兄总不能因为他曾经走错过路,就一直疑邻偷斧下?去。反正大师兄说的这话?,师弟我是不相?信的。”
就是知道你不相?信,他才说出来与?你听。宋远桥双目中闪过一丝怅怳,他说:“此事是为兄魔怔了。”
听他这样说,俞莲舟道他已经走出牛角尖了。就问起了另一件事:“师兄,我刚才听无?忌说,青书他的状况不太好。你好歹对我说说青书的近况,让我心中有个底。”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此言一出,大师兄的脸色似乎肉眼可见的变得有些灰败。
宋远桥也没想着把这件事瞒着谁,然而每一次提及这件事还是感到分外艰难,他说:“青书他,如今再也无?法习武了。”
……
张无?忌眼睁睁地?看着宋师兄从自己身边走过。
在他看不见乔衡的身影后?,心中沉甸甸的像是放了一块大石。他一手捂着脸,脸上的神?情?都被掩盖在手掌之下?。
犹记得小时候,自己无?意间说出了关于义父的信息,连累了父母。而这次,他似是又做错了。他发现自己总是在无?知无?觉中做出一些错事,一种深深的无?措从心底油然而生。
乔衡站在即将离开?武当后?山的岔道口处,顿住了脚步。
他在想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他觉得自己在武当山上就如同一个客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他该回?宋青书曾经的住处吗?然而宋青书去世后?的这几年间,武当上的众人还为他留着他的房间吗?
他依循着脑海中的记忆,向着宋青书的房间走去。
武当的一切,都让他从心底里产生一种格格不入感。他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留意路上有没有碰上武当弟子,会?不会?已经被他们看到自己这一身狼狈的模样。
他站在房间门?扉前定了定思绪,缓缓推开?了房门?。一股久未有人居住的清冷之气扑面而来,光柱从室外投射进来,半空中似有浮尘起起伏伏、飘忽不定。
他走进房间,闭紧了房门?。
房间里的摆设大致还是宋青书记忆中的模样,他来到一张方桌前,方桌上布有一层浅薄稀疏的灰尘,不厚,可知这房间还是有人定期打扫的。只是这房间如果没人居住,便是打扫得再干净,还是显得缺少?了几分人气。
乔衡疲惫极了,便靠着方桌坐下?,一手支着额头,也不顾身上的伤势,渐渐的闭上了双眼开?始小憩。
他来到武当仿佛就是为了经历这么一场闹剧,一场让他心身俱惫的闹剧。然而他经历的闹剧又何止这一场,回?想过去他所有的一切,即使是他不得不承认,他过去中的一切经历也都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闹剧罢了,看似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实则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