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深觉宋师兄现在的状态不?太对?,颇有?孤注一掷之态,但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被人如此?诬陷能不?败坏心情,想?要为讨个公道?还自?己清白吗?他又?觉得自?己从师兄身上捕捉到的那点情绪有?些似曾相识,在他们刚回到武当山上,他深夜为师兄送去一床棉被时,他也曾有?过这种感觉。
但他此?时哪有?功夫深想?下去。
乔衡突然说:“我明白了。”
他道?:“是在下有?所疏忽,张教主觉得为难也是理?所应当。毕竟在下身为武当罪人,终生自?囚于宗门之中,不?得踏出门派一步方?是正理?!张教主可是这个意思?”
宋师兄不?算一个多言之人,但张无忌每一次面对?宋师兄,每每都被宋师兄激得又?是气愤又?是无奈惶恐,最后变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宋师兄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他清楚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言语如刀。
张无忌:“不?是……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是与不?是,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乔衡道?。
夜间偏寒,这点寒意对?习武之人毫无影响,然而乔衡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咳得有?些深,引得胸腔里都开始疼痛。
他这一咳嗽,张无忌更加慌乱。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最后,张无忌带着些涩意地?出声道?:“师兄救命之恩不?敢忘,还请师兄多保重身体。既然师兄去意已决,此?事就交由师弟我来安排吧,定会让师兄如愿以偿。”
他说出这话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管师兄打?算做什?么,他都陪着就是了。他思忖着以自?己的武功,即使陈友谅真布下了什?么陷阱等?着宋师兄,有?自?己在,大抵还是能带着宋师兄从容抽/身离去。可是他在面对?宋师兄时,却再也无法如一开始那样?,说出“纵使我陪上性命也会护你周全”这种保证,他之前已然有?过失诺,这话如何还说得出口?
关于两人下山一事,乔衡没让张无忌当面告诉宋远桥等?人,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欲要下武当山,必然会阻止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如此?,留封信写明两人的去向就好了,面对?面说出此?事就不?用了。
张无忌在听到乔衡要求后,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说:“一切都听师兄的。”
…………
张无忌以为师兄在下山后会亟不?可待的直奔陈友谅的所在地?,急迫的想?要手刃陈友谅以报过往仇怨。为此?,他不?得不?在心中想?了无数种劝说方?式,希望能说服师兄以自?己身体为重,不?要急着赶路,早一日?晚一日?没什?么不?同?的。不?过他明白,师兄一向有?着自?己的主意,要说服他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张无忌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师兄下山后没有?表现出丝毫急切,缄默着听从自?己安排行程,只在极少时才会对?两人的前进路线提出一点异议。师兄仿佛将整个元朝疆域的版图都放入了心中,从哪里走不?会被洪涝阻路,从哪里走能在更大几?率上避开元军,哪里山路崎岖马车无法通过……他竟像是都了如指掌。
这种事情几?乎称得上是匪夷所思。
张无忌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师兄是怎么做到的,这就是昔日?武当三?代弟子中第一人,江湖中人人称道?的玉面孟尝吗?
张无忌不?知道?的是,这世上天南海北,乔衡去过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便是朝代更迭、江河改道?,致使他一部分记忆变得毫无用处,但剩下的那部分已经够他用了。
当阳光明媚、天气晴朗、乔衡又?觉得通体舒畅时,还会亲自?骑一会儿马,速度并不?快,他只是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任马儿行走罢了,颇有?结伴郊游、走马观花之态。只不?过他的神情一直是沉静的,很难说他到底有?没有?把周围的景致收入眼底,全然没有?踏青者的悠闲自?在。
师兄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张无忌完全不?知道?。
他看到师兄的眼里偶尔会露出一抹追思,让师兄露出这种情绪的对?象,可能只是半掩在杂草里的一方?不?知什?么朝代留下来的石碑,也有?可能是他们路过的一间百年书院,完全说不?上什?么规律。然而,这点异样?的情绪波动越是接近陈友谅的所在地?,出现的次数就越是少了,那点仅有?的鲜活气息从师兄的眼中越来越看不?到了,又?恢复成了那副无波无澜的样?子。
……
江州,正是陈友谅自?立为王的地?界。
时值六月,江州及其周边地?区正是多雨时节。连绵不?绝的雨水摧折着树木枝桠,泥土承载着积雨,平白给来来往往的行人添了诸般麻烦。
两人距离江州越来越近,一路上遇到的鞑子军与各路义军中的兵卒就越多,骚乱频生。按理?来说,江州为陈友谅的根基所在,陈友谅又?于江州自?立为汉王,江州附近的地?界乱成这样?,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以他的性格,竟然没有?出手整治一顿,不?禁让人感到奇怪。
事有?反常必为妖,那陈友谅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张无忌把这点发现告诉了宋师兄。他希望师兄在面对?陈友谅时能提高警惕,若是能就此?打?消去见陈友谅的念头那就更好了,虽然他知道?这基本不?可能。
乔衡心知这是因为什?么——陈友谅有?称帝之心。徐寿辉已死,陈友谅大权在握,一时风头无二,如今又?准备称帝,作为一个出头椽子,如何能不?引来各方?的注意力?
然而这注定是不?成功的。
纵使你光鲜一时,但老?天爷若是不?愿让你风光一世,你此?时做得再好,付出得再多又?有?什?么用?殊不?知,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这其中的滋味,乔衡岂止尝过一遍两遍。
到头来都不?过是在给他人作嫁衣裳。
……
正值晚间,今日?十五本该是月圆之夜,天上却窥不?见半点月亮。天空突然闪了一下,紧跟着就是一声炸雷响起,大雨如注,来势汹汹。
“禀王上,三?个鞑子探子已被斩首示众!”
陈友谅紧皱着眉头,他用手指敲击着桌子,过了一会儿,他才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在下属离开后,陈友谅站了起来,在原地?踱着步。他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子,他生得堂堂一表,乍一看上去,好一个昂藏青年。
他心中明白,当初武当和明教中人放自?己一马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自?己借了义军的名头一用,对?方?秉持着大义不?好杀自?己而已。当然,如今义军势大,他们更是无法轻易杀死自?己了。江湖道?义什?么的需要时借来用用就行,没用时都是狗/屁。
宋青书……
他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想?不?通这个昔日?的武当三?代首徒为什?么还活着,当初宋青书为了救宋远桥,硬生生地?挨了周芷若一掌,本不?该、也不?可能活下来的。但宋青书的确还活着!宋青书活一天,就相当于一个活生生的证据,在提醒着张无忌和武当众人,自?己这个成昆之徒同?样?还活着,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他们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