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克昌知道自己的经历太过荒唐,别看他之?前?说相信乔公子一定听得出他说的是真是假,且对方又一直在顺着他的想法说话,看上去好像真信了他口中的一切。
然则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多少底气。
他不?求对方全然相信,但凡信个十之?三四就值得了。
乔衡自然是信的。
他现在使用的躯体就是妖物化人,当然会相信这世间有能化作他人的鬼怪存在。
别的不?说,《画皮》篇目里的那个恶鬼,就完全可以做到这种事。
周克昌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乔衡的答复。
他知道这位乔公子在牡丹心里地位之?重,对方不开口应允,估计一切都没戏。
他私底下也曾想过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也许牡丹是乔家的家生子?他知道外面的人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可他与牡丹走得近,所以知道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因为他曾经对牡丹说过,如果她是被卖进乔家的话,他这就去拿银子帮她赎回身契,连她爹娘的身契一块销了。
牡丹笑得?乐不?可支。
周克昌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但当他追问下去的时候,牡丹就闭口不言了。
他想过,是什么事情比身为家奴还要羞耻令人说不?出口呢?
他实在想不通,只得暂且放下这个疑虑。
乔衡猜得?出这周家少爷等着自己说什么,但他避过了对方最关心的话题,转而说:“周少爷匆匆赶来,想来还没有用晚膳吧?不?妨坐下来,先?吃点东西暖暖胃。”
周克昌不?敢违逆他的意思,怕他不?悦,就犹疑了一下,应了下来。
而?周克昌刚答应留下来用餐,就听到门外传来数道脚步声。
继而一个个雾鬟云鬓的年轻女子手?执木托盘走了进来,她们生得?一张柳娇花媚的玉颜,裙摆如水波,举止轻柔动人。乔衡很少待客,如今见到周克昌,侍女们皆未语先?笑。
侍女们把饭菜汤粥整齐地摆好,弯腰直立间带出一阵清浅的花香。如果周克昌有在这些饭菜上稍微用点心思的话,就会发现这些菜品全都是素菜,无一荤腥。
周克昌没能在这群侍女里看到他心心念念的牡丹,心里有些失落,哪有心思分?辨桌面上有什么饭菜。面前有什么,他就囫囵吞枣的吃什么。
他顶多在一开始时揉了揉鼻子,心想:这乔家的侍女怎么都爱在身上撒香粉。
乔衡随意用了几口饭菜就没再吃。
黑山老妖是吃惯了荤味的,这位千年大妖如何看得?上这些素菜。他本该以鲜血为酒,以灵魂精魄为食,如今尝了这些素食,真是味同嚼蜡。毕竟这是千百年来养成的口味,与这千余年相比,他穿越过?来的时间根本不值一提。
他向?着矮榻的方向一招手?,一只红狐自榻上一跃而?下。
乔衡把胡娘子抱在怀里,然后夹了一箸白菜叶喂过?去。
胡娘子吃得?痛苦极了。
周克昌过?来的时候,心里满是忐忑忧虑,又被冷风兜了个满怀,身上早就一丝热乎气都无。一顿饭吃完,他身上终于开始有了暖意。
他几次张口,想要试探一下牡丹的事情。
乔衡笑着说:“牡丹已经在花园里等着你了,顺着外面东边的长廊一路向后方走去就是,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同她说吧。”
周克昌感觉自己有些没听明白。
乔公子是怎么知道牡丹正在花园里等着自己?而?且乔公子到底有没有同意自己的求亲?
他刚想发问,但当他对上对方那双比墨色还要深重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不?敢问出口了。
当他站在外面的长廊上,被冷风一吹,胸腔里那颗不?断跳动的心更加鼓噪。
如果乔公子没有骗他,那他顺着长廊走下去就能见到牡丹。
长廊两侧每隔几米就悬挂有镂空雕花灯笼,灯笼里的烛火皆灼灼燃烧着为客人引路。
周克昌顺着长廊来到后花园,他终于意识到似乎有些地方不对劲。
他这一路上,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遇到。
今日从傍晚起就开始起风,入夜后都不见它消停,可是那一长廊的灯笼,仍然稳稳当当地挂在屋檐下,更没有任何一根蜡烛熄灭火苗。
他不?敢多想,也许是下人刚刚已经来过一趟,他们换掉了摔坏的灯笼,又将熄灭的蜡烛点燃,只不过?他晚来了一步,所以没有看到他们。
周克昌向?周围大体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牡丹的身影。
他踏上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向?着花园深处走去。转过一座假山,入目是一片各类品种争奇斗艳的花田。
隐隐约约间,他似是听到一群年轻女子的私语声。
可当他四顾时,没有看到任何一人。
恰在这时,他又听到几声轻笑,这笑声清脆悦耳。
这次周克昌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问:“是你吗,牡丹?”
没有人回答他。
四周的悉嗦声不?断,声音微弱得风吹即散。这些交谈声有如隔门密语,周克昌听得不?真切,但他背上仍是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周克昌想起了自己幼时看过?的种种话本,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