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活在晏子展回忆里的孔妙禾是鲜活而灵动的,天真烂漫的气质掩藏住了她聪慧的锋芒。
以至于时至今日?,伪装早就被孔妙禾一眼识破,他却?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太大意。
他注视着面前的孔妙禾,很难形容现在是种什?么心情?。
甚至还在想,阿禾早就认出他来却?没有点破,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机会。
但孔妙禾眼神是冷淡的,像在看陌生人,声音也清清冷冷。
他不至于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
“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为什?么要骗我?”
晏子展浑身?虚脱无力,他渐渐明白是阿禾下?的药,这次与上次不同,他竟毫无察觉。
他浑身?渗出了冷汗,尽力抬手去靠近孔妙禾的衣袖,纤长的食指顺着喜服的花纹,一点点朝着孔妙禾的手向前够着。
倏忽,孔妙禾缩了缩手,又?离他千里之遥。
他声音嘶哑,讲话似乎尤为费劲。
“本?来,不打算做什?么,就想远远看着你,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怕你不愿见我,怕你再跑,不敢真面目示人。”
孔妙禾不为所动:“都是借口。”
逃避问?题、自以为是的借口。
晏子展没吭声,吃力地眨了眨眼睛。
孔妙禾又?问?:“是不是如果?我没发现,你就一直演下?去?”
展丞想辩解,急着想要坐直一些,却?没有力气,脸也苍白了几分。
孔妙禾却?皱着眉,不想再听了,她感到很疲惫,又?很愤怒,好好的生活被搅乱地一塌糊涂。
“我没什?么想和你说?的了,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她说?话间,开始脱身?上的喜服。
这场景太过熟悉,晏子展的心像顷刻间坠入深渊,永不见天日?。
他红着眼,声嘶力竭:“阿禾……”
“我可?以解释,你回来……”
“回来!”
他喊出这几句话很费劲,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泛泪花,脸也涨得通红,模样狼狈极了。
哪里还有那个风流倜傥都城第一小王爷的模样。
孔妙禾却?已经走向屏风处,再往前走几步就可?以离开这里。
她听见动静,迟疑地转身?,看见晏子展从床上跌落在地,却?因为软骨散的药性,挣扎着,连站也站不起来。
他目眦欲裂,费力地抬手。
可?孔妙禾只是轻轻叹口气,最后对?他笑了一笑。
“真的别再见了,晏子展。”
她毅然转身?,踏入了茫茫月色。
身?后有人,被拖入深渊,吞没在永夜的黑暗里,万劫不复。
……
春去夏来,孔妙禾在余州城里住了四月有余,晏子展跟在她身?侧一月有余,她不觉得漫长。
今夜离开这座城,才发觉,原来这些时日?当真是转瞬即逝。
其?实她也明白,自己对?待晏子展永远无法狠下?心来。
明明可?以直接戳穿将他赶走,他那样高傲的人,兴许不会再缠着她。
可?她总想着,他与她之间,到底隔着什?么,有什?么是能?化解开的,又?有什?么是她永远无法放下?的。
她总想着,能?为他舍命的晏子展,如果?他向她解释,她会不会相信?
可?他没有,没有解释,没有致歉,只有欺骗。
她给过他很多次机会,想换他一次坦诚,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用更极端的方式将她越推越远。
她承认,即使是伪装成展丞陪在自己身?边这件事本?身?,她也很难不去猜测晏子展其?实对?她有几分真情?实意。
但这几分,远不至于让她与他冰释前嫌。
她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其?实也有私心。
算是对?他欺瞒已久的报复。
在令他崩溃、令他失控这件事上,她仿佛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孔妙禾扯了扯嘴角,心情?并?不轻松。
但难得的,有一丝舒畅轻快之意,她骑着马儿在月色下?奔驰,朝着北面的方向前进。
她收到了一封邀请,直觉告诉她,应该去看一看。
……
-
晏子展被人发现的时候,是在翌日?清晨。
阿峰被子太厚,热得出了一身?汗,早早就醒了。
他站在后院井边想打点水浇一下?身?子,却?发现二楼孔妙禾屋子的窗户大开着。
“掌柜的就醒了么?”
阿峰挠挠头往上多看了两眼。
又?过了片刻,到了双月楼开张的时辰,阿峰往二楼瞥了一眼。
看不出来什?么,又?觉得纳闷,分明刚刚他又?去看了一眼,掌柜屋子的窗户依旧未关。
他拍了拍阿兴,说?:“我上去看看掌柜的吧?”
阿兴笑:“有啥可?看的,你小心挨揍。”
阿峰“嘁”了一声,懒得与阿兴理论,径直上了楼。
他是在门前敲了门又?喊了人的,但里屋里静悄悄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挠了挠头,心想也许就是风吹开了窗户,掌柜的和新?姑爷兴许还在梦乡中呢。
他往下?走,又?隐隐约约听到里间传来了几声动静,像是什?么在地上拖曳的声响。
站住了脚,他又?试探地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