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人坐在他边上,把包往他脚边一放,“不用谢。”
……不是。陈驰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你她妈的再说一遍?
那人显然没再理会他的意思,冲着副驾驶那二逼青年又开始接着讲他电话里没讲完的事儿,开头第一句就给他再次震撼住了。
“我最后再说一遍,找操也不是这么个找法,你要实在闲得无聊,就去宾馆门口卖套,一进一出配套赚三块,带烟还能组个套餐。”帅哥冷着一张脸,估计也是刚刚一阵跑给冻到了,“或者你干脆给我拟个欠条吧,救你几次给口一次,办事儿也能有点儿奔头。”
驾驶座上那人闻言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别,六哥年纪还小,别跟眼前说这些。”
哦。
这么说来,那六哥就不是这帅哥了。
六哥是那二逼青年。
陈驰靠着后椅,看了眼副驾驶上新鲜出炉的六哥,看了半天也没觉出哪儿年纪小了,而且长得也有点儿太随意。
驾驶座上的那人在抄了近道拐过一个红绿灯了之后,又转头过来看了一眼:“这谁?”
帅哥像是终于想起他了一样,随手给指了指这车上的几个人:“驾驶座那瘦骆,赵小别,边上那黄毛是王达。”然后他又指了一下立着趴在中间储物箱的那条狗,“这六哥,一二三的六。”
陈驰点了点头,关了门之后,车上的空调这会儿就有点儿暖起来了,就会没什么力气:“……你们好。”
“诶你好你好。”王达拧过头冲他特灿烂的微笑了一下,牙口还挺白的,“叫我达达就行,第一个三声第二个二声,念不清楚就叫大达,这个达两声。”
估计是逢人就这么说,这种脑子有病的称呼介绍旁边两人看着都很习惯,而且还能自顾自的掠过去。
“六哥刚他捡的,菲姐之前没看住。”帅哥说完了这句,又转过头问了一句,“对了……你叫什么?”
“……陈驰。”陈驰说。
他感觉自己是真的成长了,面对诸多神经病,心里还能保持波澜不惊,甚至连一点儿多余的情绪也没有。
哦耶!
还挺牛。
“哦,行。”帅哥说,“我叫宋北生。”
“池……你家里是不是迷信啊?你是五行缺水吗?”王达继续维持着拧着头的动作,挺严肃的问了一句,“我小时候家里也迷信,非说我五行缺火,一开始是要叫王大耀的,结果……”
结果吧啦吧啦吧啦。
……
行吧。
其实得承认的,他还没真的成长。
“是驰。”陈驰还是第一次处于这种气不顺,又不想生气的状态里,就用这种状态打断了他的话,“驰骋的驰。”
“驰骋……”王达想了会儿,然后又问,“怎么写?有这字儿?”
“左边一个马,右边……”陈驰说到一半,突然就不想说了。一种难言的疲惫和迟来的一些东西突然就铺天盖地了,嘴里的话转了一圈,最后什么也没说,“算了,没事儿,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一个也。”宋北生说。
“……对。”陈驰沉默着点了点头。
王达看着还想说点什么,刚把那句“那什么你那包里都装了啥”给开了个头,就被宋北生也给打断了。
“别说话。”宋北生说,“专心开车。”
“我又不开。”王达说。
“你影响到小别了,不信问他。”宋北生说,“而且刚刚我能感觉到我右边的这扇门给擦了一下,不知道划得怎么样。”
“操!这谁车?”王达猛地转回去,顺手开了手套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上保险没?”
“大寸的……不过都是二手快淘汰的,车还没保险贵。”赵小别看了眼后视镜,“陈驰,你去哪儿?我直接先送你,六哥的事儿谢了啊。”
“没事儿。”陈驰下意识回了一句。
然后就没了话。
是啊,去哪儿,能去哪儿。
刚刚他看了眼手机里的余额,不能算少,但也不多。银行卡里的还没查,不过那卡是小时候老爸给开户的,估计不能,他也不会拿。
反正肯定是不能照以前那个花法。
现在其实想什么都没用,也压根想不清楚,太久不睡了之后,脑子就是一团糊。
陈驰很轻的叹了口气,说了句:“这块儿我不熟,先帮忙找个酒店吧,便宜点儿的那种。”
“行啊,这我熟。”王达把盖子“啪”的一声盖了回去,头也不抬的指了指左边儿,“东三场那儿有个青年旅舍,再远一点有个蜂窝睡袋,你要是喜欢挤大通铺,那就是旧……”
“小别。”宋北生突然开口说了句。
赵小别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陈驰的表情,笑了一下:“达达,过会儿去我妈那儿吃饭吧,她刚给做了荷叶鸡。”
“行啊。”王达点点头,“这回的荷叶,没拿来包过羊肉吧?”
“没。”赵小别说,“我亲手下水摘的。”
“操。”王达也笑了一下,“行吧行吧,我不说了。”
人生呢,是需要很多体验的。
每次的新体验,都是一个新世界。
陈驰在遇见宋北生的这短短的十分钟里,经历了无数的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有时候世界的安静,都只需要一个人的闭嘴。
“我知道有家民宿,一晚上六十,靠地铁站三号线。”宋北生看了他一眼,“房间不大,但还干净,独立卫浴。房东是个老太太,八十岁了,也不怎么爱出来走动,晚上八点就睡觉。”
“……谢了。”陈驰说,“远吗?”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可能更像树懒,说一句话之前得停个两秒,在脑子里转一圈才能出口。
“不远。”宋北生顿了一下,等又往外开了大概三百米的左右的时候,拍了拍赵小别的肩膀示意他停下,“就这儿,第二个弄堂直走,最后一个岔道右拐,然后你看一眼应该就知道了。”
陈驰没再说话,点了点头。
下了车之后往那段估计晚上都没灯的长弄堂里走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确实好骗,难怪老爸一直坚信他离不开家。
可能也不是好骗。
主要是好色。
……
因为对方是个帅哥,而且是个说脏话都贼好听的帅哥。
所以都行吧。
陈驰顶着个昏昏沉沉的头,面无表情甚至是麻木的跟着宋北生说的方向往里走。
……大不了就是碗大的疤。
“不是,生哥。”王达憋了挺久的,等人下车走了一段路之后,立马就开口,“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然?”宋北生转过去看着他,“让他在这儿听着我骂你吗?你干的那些傻逼事儿让人听了很光荣?”
“不是。”王达被骂了也不生气,笑了一下继续说,“我看他状态不是很好,眼神跟快死了一样,怕出事儿。”
地上的金毛六哥估计是感觉出后边儿生哥的心情不算太好,立了立前腿,把毛绒绒的脑袋往宋北生的手掌里钻。
“一个吃饱了撑着跟家里闹翻的有钱人,能有什么事儿?”宋北生看了眼窗外,说了句去三校。
“菲姐今天有事?”赵小别重新发了车子,随口问了句。
宋北生嗯了一声,没多说。
手里的烟盒在指间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转个什么玩意儿。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烦。
看这也烦看那也烦,红的烦绿的烦,会喘气的烦,不会喘气的也烦……刚刚那人虽然以他看谁都烦的心态来说,已经不算特别烦了,但还是烦。
虽然不是小别或者达达这几个人,其他人看不出来。
“说起来,我感觉生哥今天心情格外不美丽。”王达说,“其实我就觉得没必要,人吧,活得开心灿烂就好,比方说……”
“认识你之后我他妈哪天心情美丽过?”宋北生咬着一根烟,看也没看一个手刀砸了过去,“从现在,再到接完宝儿,你要是再说一个字,我就给你扒完了见见光,让你知道什么叫灿烂。”
“要火吗?”赵小别问。
王达这会儿已经不能说话了,干脆直接从兜里掏了打火机往后边儿递。
一看还俩。
一红一紫,特喜庆。
“不用。”宋北生把烟重新塞回了烟盒,漫无目的地看着移动的街,“不抽了,在戒。”
“话说,牡姨那儿就一间屋了吧。”赵小别笑了笑,“还是你那合租的走了之后腾出来的。”
“所以得早点找个人分担。”想起这事儿,宋北生稍微扬了点语气,“我觉得他挺合适,要脸,有钱,应该挺爱干净,最主要是没处去。”
“那我也可以搬过来跟你住啊。”王达朝他竖了根手指,意思是就说这一句,“我也爱干净。”
宋北生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说话。
没别的。
单纯不忍心。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那人的脸,特别是他眼尾巴那儿的那道顺着留下的小疤。
……还挺帅的。